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救护车携着狂响的警铃在道路上逆行，廖俊卓还来不及掐灭手中的烟，王婕抓起相机就在路上狂奔。
鲜红的血迹从门缝中蔓延出来，被惊吓到的邻居战战兢兢地报了警。
现场的情况再明了不过了，房内的女主人用一把厨房的菜刀，从背部捅穿了被害人的身体，也就是房子的男主人。
男人靠着门缓缓倒了下去，女主人又用尽全力拔出了那把刀，刺了十几刀，血不停地溅出，地上，衣服上，墙上。没几分钟后，地上的男人就在血泊中停止了挣扎，只剩下了紧闭的双目对着冰冷地面。
女人哆哆嗦嗦地拿着刀来到了厨房，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血色慢慢从刀刃上褪去，她继续冲，用洗洁精搓洗自己的双手，抠掉指甲缝中的赤色。不知道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直到警察给她扣上手铐时，她的嘴里仍不停地叨叨念着：“要洗干净，要洗干净。”
廖俊卓和陈撤押着杜曼曼出来的时候，王婕正好赶到小区楼下，她立马用相机抓拍下了这一幕。
这是王婕第一次见到杜曼曼，她瞬间明白了廖俊卓为什么会说“她不像是一个撒谎的人”这句话。
杜曼曼的长相十分精致细腻，像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的模特，你会把她想作是女神、天使、圣母玛利亚，却怎么也不会把这张脸和弑夫的黑寡妇扯上一丝联系。
王婕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昨天盛若竹还是杀害李红莺的头号嫌疑人，今天却成了无力的被害人。好在盛若竹并未当场死亡，120的医护人员将他抬上了救护车，便呼啸而去了。事发现场已经被封锁。屋内的状况王婕也无从得知。
事情虽然并不难猜，但还是要犯人亲口说出事情的起因经过，杜曼曼却怎么也不肯开口，拒绝和任何男性对话。
可局里一名女警员也没有，剩下的办法只有让队里唯一的女法医——唐蕊去参与审讯。唐蕊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略有些紧张。廖俊卓把所有要问的问题都一一详细列在纸上，让她记下。
审讯室的玻璃是单面的，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可以看到里面。
唐蕊的发丝下隐藏着一个无线耳机，门外的人可以通过对讲机悄悄指导她该怎么做。廖俊卓和陈澈就在玻璃的另一面监控着审讯室内的一举一动。
唐蕊捋了好几次头发，终于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她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椅子想坐下，椅脚在地面拖拉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刺啦——”的尖锐噪音，吓的唐蕊身体一惊。
杜曼曼抬头看了眼进来的人，三十岁左右，利落的齐肩短发，穿着一身白大褂而不是警服。
“你不是警察。”
“我是队里的法医，我们局里没有女警察。”
“哦，警察也搞性别歧视吗？”虽然话语中的讽刺性很强，但是从杜曼曼口中说出来，听起来并没有攻击性。
“不是这样的……”唐蕊刚想解释，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句廖俊卓的声音：“别被她牵着鼻子走，问她的事。”唐蕊假装咳嗽了两声，开始向杜曼曼发起攻势：“为什么要杀了你丈夫？”
“我爱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曼曼不像是在坦白，更像是在表白，甚至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上翘，眼神中也闪烁着深情的光芒。
“你爱他，所以你要杀了他？！”唐蕊实在觉得这个回答难以置信。
“他也爱我。”杜曼曼没有回答唐蕊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表达着。
唐蕊冷笑一声：“他如果爱你还会出轨吗？”
“他只是迷路了。”杜曼曼用她的右手食指的指腹来回地抚摸着左手食指的指甲，专注地注视着这无意义的举动。
“所以你直接送他下地狱了？”唐蕊一直在试图激怒眼前的杀人凶手，但她平静得就像一滩死水。
“他不用再承受痛苦了。”杜曼曼说这话时情真意切的，似乎自己不是杀了人而是救了人。
“什么痛苦？”
“内疚、自责、悔恨……”杜曼曼每说一个词语就伸出一个手指计数。
唐蕊打断了她的话：“我看你才该承受这些吧。”
“你结婚了吗？”杜曼曼抬起头问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
“啊，结婚了啊。”杜曼曼瞥到了唐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她直视着唐蕊的眼睛问：“如果你老公出轨了你会怎么办？”
“……”唐蕊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会和我一样吧？”
“我不会，永远不会！”
“如果是你的话，就可以有很多更好的办法。不会痛的、不会被发现的，不会像我这样手忙脚乱的。”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唐蕊的情绪渐渐变得失控。
杜曼曼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并没有被唐蕊的咆哮打断：“悄悄在水杯中放入检测不出的毒药，或者是溶解掉尸体用马桶冲走，还有更多我想不到的……”
“我真是受够了！”唐蕊再也无法忍受了，站起大声摔门走了。
对于唐蕊来说，让一个人臆想自己如何杀了挚爱的丈夫又消尸灭迹，是她所无法承受的。
她愿意牺牲所有心爱的事物，承受所有极刑的痛苦，只要丈夫能活下来，哪怕只是多一天也好。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个口口声声说着深爱丈夫的人，亲手一刀一刀地捅死了他，然后坐在这儿一脸平静地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唐蕊用力拽下了耳机，顺带还扯下几根头发，她把耳机塞回到廖俊卓的手里：“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事，证据已经足够了。”廖俊卓点点头，用另一手轻轻地拍了拍唐蕊的肩膀。
唐蕊飞似得转身走了，廖俊卓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大概是太想安慰唐蕊了吧，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陈澈透过玻璃看着杜曼曼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和压抑。
杜曼曼也在朝陈澈所在的方向回望着，即使她透过玻璃看到的，只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