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跟这个案子开始，发生了太多王婕意想不到的事。就如此时，她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陈澈单独见面。
在这之前，她和陈澈的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廖俊卓这个纽带。陈澈一个人来找王婕，这倒是第一次。所以当那辆她其实很熟悉的奥迪A6停在巨业大厦门口时，她都没有认出来。
“嗨，能单独聊聊吗？”陈澈从主驾驶座的车窗里探出头来，拦住了刚下班准备回家的王婕。
“啊？”王婕的第一反应是诧异，陈澈能有什么事单独找自己呢，尽管想不通，但她还是坐上了副驾驶。
“怎么了？”王婕有些疑惑地看着陈澈。
“系上安全带，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这样怪怪的。”王婕直白地拒绝了。
“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和廖俊卓的关系。”陈澈转头看了王婕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助：“有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
王婕犹豫了一下，还是扣上了安全带，车载着两人缓缓往王婕居住的小区驶去。
“什么事？”见陈澈没有说话，王婕又开口问道。
“盛若竹被杀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我赶去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了。”
“你知道为什么杜曼曼会这样做吗？”
“因为盛若竹出轨了？”
“你从哪儿知道的？”陈澈有些吃惊，事情刚发生不久，廖俊卓忙着安慰唐蕊，应该还来不及告诉王婕。
“猜的呗，弑夫不是家暴就是出轨。”
“那你知道杜曼曼怎么知道的吗？”
“华安酒店都传开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王婕并不是猜的，她只是不想告诉陈澈自己的消息来源而已。
王婕和方玉洁时不时保持着联系，这件事也是方玉洁告诉王婕的。王婕刚听到时也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盛若竹的出轨对象还是方玉洁最好的朋友——蓝秀秀。方玉洁苦恼地诉说着蓝秀秀在酒店的处境，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帮她，听起来充满了担忧。
陈澈却说了一句出乎王婕意料的话。
“不是，是我告诉她的。”
“啊？”王婕有些糊涂，转过头望着陈澈。
陈澈直视着前方的道路，眼中充满了无力感，用非常低沉的语调说着：“那天审讯完放他们走之后，我一个人又去找了杜曼曼，告诉了她盛若竹偷情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婕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陈澈没有说话，脸上是王婕从没见过的阴郁神色。
在她原本的印象中，陈澈一直就是一个嬉皮笑脸的阳光富二代，总是充满了盲目的乐观，有时候单纯得有些让人无语。这么一想，竟然有些像她身边的另一个人。
陈澈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有些颤抖，踩油门加快了车行进的速度。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一个路口，把车停到路边，才开口说话，但内容却让王婕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8月19日是什么日子吗？”
没等王婕回答，陈澈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是我爸的忌日。”
“每年的这一天，我妈都会买最好看的鲜花，最大面额的纸钱，带着我去祭奠他。”
“她会提早安排好所有的工作，我必须得请假，穿上我们最得体的衣服，一大早就到达郊区的墓地园。那天我们什么都不能吃，也不能喝，要保证身心的洁净无暇，才可以去见他。然后她会跪在地上虔诚地念一段佛经，我也得跪着，这样才能为亡者积攒功德，修福报。”
“你信这些吗？反正我不信。”
“有时候她会崩溃，在墓碑前大哭，我怎么劝都没用；好一些的时候，絮絮叨叨着他们曾经相爱的岁月，你侬我侬的情谊；更多的时候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在午夜梦回的时候。”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你爸。”王婕听出了话中的一些小情绪。
陈澈整个人闭目趴靠在方向盘上，十指交叉架在额头，似乎回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
“他是一个好父亲，但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看到了，他和陌生女人在街上卿卿我我的时候。然后他跪着向我保证他不会再这样做了，让我千万不要告诉我妈。但后来我又看到了，只不过换成了另一个更漂亮更年轻的女人。”
“我一直想对我妈说出真相，但我一直犹豫着，一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车内很暗，王婕仿佛看到当年的那个无助不安的小男孩，独自一人站在没有光的角落望着亲密相拥的父母。
“直到他突然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澈话锋一转，语气中有些轻蔑，尽管尽力隐藏，但痛苦也不言而喻。
“他死了，发生了意外，就那样突然地死了。和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肮脏不堪的事一起体面地被埋葬了。”
“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我妈了，我怎么开口呢，告诉她，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她，他骗了她，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陈澈开始哽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一直以为当年如果我说出来，我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冥冥中做了正确的决定。”
“杜曼曼和你妈不一样，她迟早会知道的，这不怪你。”王婕只能这么安慰他。
陈澈整个人都流露着放弃挣扎后的疲倦：“是吗？如果廖俊卓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吗？”
“他不会的。”王婕说完后就立马意识到，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他们都很了解廖俊卓，一个刚正不阿得有些刻板的人，即使真的不会为这件事责备陈澈，但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关系也一定会出现裂缝。对于所有的搭档来说，这都是致命的弱点。
“……或者，你不要告诉他。”王婕思来想去，这应该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决定了。
夜色凝重，人心困顿。
陈澈听到王婕这句话后，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似乎释怀了许多，又重新启动了车辆。
王婕不知道陈澈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廖俊卓，还是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想从再从她口中再得到一份肯定。
两人不再交谈，各有所思，直到突然起的一阵铃声，打破了这阵沉默。
陈澈接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盛若竹刚刚宣布抢救失败，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