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王婕切身实地地感受到被访问的压力，明明对面坐着的廖俊卓和陈澈都是她都很熟悉的人，也知道他们对她完全没有恶意。
但，就是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人盯着审视的，那种不适感。
王婕作为报案人，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但对于贺航这个人，她真的不了解，只是之前草草地见过一面而已。
廖俊卓和陈澈在对尸体进行简单的调查以后，初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所以问王婕的问题也基本上就是走个流程。当廖俊卓问到王婕为什么要去采访贺航时，王婕果掏出了包里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和U盘，递给了他们。
廖俊卓拿起纸张潦草地扫了几眼，也是大吃一惊，然后表情瞬间就变得沉重。
“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就是从贺航那里拿到的。”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们新闻社以前有个记者采访过他，我就想再去问问。”
“那个记者还知道什么吗？”
“这些东西就是他寄给贺航的，应该知道的都在里面了。”
“他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我不知道，他出车祸死了。”
话音刚落，廖俊卓脸上的神色就更凝重了。
“那个记者叫什么名字？”
“章泽宇。”王婕只是机械地问答着问题，然而却被自己亲口说出的名字刺激到了，一下子领悟到廖俊卓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你是说……？”
没想到廖俊卓却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尽量记录的详细一些，别多想。”
王婕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怀疑一旦形成，就很难被打消。
“关于贺航这个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王婕又想起，在门口看着他安详地躺在沙发上的那一幕，陷入了回忆中。
怎么说这个人呢，明明很邋遢，而且是邋遢到没有正常人能忍受的地步，却让王婕感觉他其实是个礼貌友善的人，有很多细节，包括送王婕下楼也是，问她喝不喝水也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完全就是非常体贴的绅士才会有的习惯。
可他明显，放弃了自己。除了那束还算生动的勿忘我，从他身上，王婕感受不到一丝对生活的渴望。然而就在王婕想更了解他一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他死在沙发上。
现在想起来，那房子还挺大的，但他的灵魂，好像就困在了那张小小的沙发上。是不是，如果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能努力忍受臭气熏天的气味，能放下对真相的迫不及待的追求，能耐着性子坐下和他交谈，听他说说话，甚至抱抱他，帮他带一些垃圾下楼，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好过一些。
王婕莫名又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中，在矛盾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王婕的情绪变化很明显，都写在脸上，廖俊卓和陈澈都看了出来。他们也结束了询问，告诉王婕可以回去了。
王婕点了点头，在笔录的最后签下名字，沉默着站了起来。
廖俊卓坚持让陈澈送她回家，说她看起来状态不好，任王婕怎么推脱都没拗过，就坐上了陈澈的那辆奥迪A6。
如果之前只是将信将疑，那现在王婕可以肯定，廖俊卓绝对也在怀疑着什么，章泽宇的死和贺航的死，如果不是意外，那和“朱雀号”沉没的的关联性……
如果真的存在着那种可怕的关联，那廖俊卓忧心忡忡的坚持，确实是可以理解的。王婕顺着这个思路细想下去，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陈澈按着廖俊卓的嘱托，把王婕送到了楼上的家门口，确认她关好了门，才放心回到了警局。同时，廖俊卓问蔡启文，给贺航的父母打过电话了吗。
蔡启文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无奈地说：“他们不愿意来，说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
“为什么？”
“不知道，问他们也不说，直接就挂了。”
这时候，唐蕊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办公室，扯开嗓子就是骂：“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真能给我找事儿，你们怎么不先跟我明白，是让我去垃圾堆搞卫生的？”
陈澈立刻狗腿地迎了上去：“哎呀，蕊姐，是哪个不懂事的让您亲手处理垃圾的，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放屁，滚开，我能耐着性子，等他们磨磨唧唧地把垃圾都清完吗？！”
唐蕊向来都是个急性子，说话又十分直接，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每次发生命案的时候，法医都要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勘查，以防出什么纰漏。如果真的有谁谁破坏了证据，或者挪动了尸体，那时候唐蕊就不会只是骂骂咧咧了，而是严重得多。
廖俊卓在唐蕊抱怨的话口空档问：“他是怎么死的？”
唐蕊还没发泄完，看谁都不顺眼，语气也冲：“这你都猜不出来？不是很明显吗？！”
“吸毒过量？”
唐蕊接过陈澈递给她的水，一饮而尽，冷静了下来，“嗯，他手臂上的针孔，口腔的卫生环境，大概就是这样没跑了。”
廖俊卓点点头，又把埋头看手里的文件。
唐蕊好奇探头过来，“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廖俊卓下意识地就用手挡了一下，然后又说：“没什么。”
“嘁，不让看就不让看。”
“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吧，这个应该没什么难的。”
唐蕊说的“难”，一般指的都是一些凶杀案，凶手的作案手段难以捉摸，尸体的呈现状况又不完整。
这其中，就包括了李红莺的案子。分离破碎的四肢，光是拼回去，检查尸块是否完整，就用了唐蕊整整一天的时间。后续的三天，唐蕊也是忙得都没回家，累了就在局里的休息室小睡一会儿。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棘手的案件，而且在这种案子中，法医提供的线索又尤其重要的，容不得一点差错和遗漏。
然而，唐蕊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没发现任何可以提供追查方向的线索，这让她很不服气，又跟自己较上劲，然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唐蕊验尸一无所获，廖俊卓和陈澈的调查，又何尝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