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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车间

近几年,著名导演龚克一直未能再将天鹅肉吃到嘴里。尽管他想了好多种办法,但矜持的姚芬纷就是不买他的帐。她对于前几年那一次经历已经基本淡忘。虽然在后来也有不少其他成功男士向她求爱,但一年比一年体态丰满的她也逐渐看淡了这东西。然而,风度依存容貌还在,挺拔秀丽的身姿还是给她带来不少自信。她几乎天天都在忙碌。台里面现在实行制(作)播(出)分离试点,先拿他们中心开了刀。每一位编辑和设计师都实施“挂牌服务”,对于“点将式”的被动工作模式,不少人被逼得四处找活儿,甚至采取压价和请客送礼。好笑的是有人给这些设计师们起了一个雅号,叫做新时代的“舞美社妓”。

芬纷好像与这些制度的更迭改变没多大关系。她依然节目不断设计无数。为此她看好了一家倒闭的工厂。她租下那里一个车间,把它改扮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外面看,还是原来工厂厚厚的红砖墙、高高的烟囱。而里面却变成了宽大的玻璃隔断和通天的楼梯,营造的空间如此之大能使人产生出奇幻的联想来。非常时尚非常现代。与周围工厂区里其他破旧的厂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芬纷给她的设计室起了一个绝佳的雅号,叫“车间”。在“车间”里有两名设计人员为芬纷服务。他们分别是女生兰娟和男生萨莫。

这天下午,姚芬纷与导演龚克在咖啡厅里最后敲定了欧洲五国出发的路线和时间。龚克提起皮包向外走时脸上已洋溢出得意的神彩。他没想到芬纷的外语水平竟会和那翻译不相上下。因此他巴不得地向中心申请辞掉了翻译,由芬纷来代替所有成行的语言工作。这样一来欧洲之行也就等于成了他们俩人的“蜜月之旅”。为此艺术处主任王维汉明确提醒龚克:此行责任重大任务艰巨,快去快回注意影响。另外还特别交代:姚芬纷的安全要由你龚克全权负责,不得有半点闪失!对于主任的此番信任龚克看的比什么都重。他已接受芬纷的邀请,到她“车间”去看一看现有的资料。

芬纷与兰娟做了分工:她自己负责海外的现场采风和搜集,兰娟则侧重在网上的资料搜寻整理。二人边积累边构思,等资料基本搜集到一定程度争取设计的第一稿已经出炉。

兰娟这孩子很聪明。绘画能力也很强。她主要是平面设计有很好的基础。曾给许多大公司完成过案头工作。兰娟的爸爸是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经理。他的爱好就是飙车。别看已经过五的年纪,但飚起车来那股狂飙劲儿还要与小伙子比个高低;也正为此结果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实现了他生前对妻子的承诺:你可以拿走我们的一切!他有什么呢?一堆天文数字的债务,还有一样最最要命的:就是他惯成女儿兰娟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习惯。

兰娟的妈妈与女儿分开生活,她怕自己的烦恼继续留给女儿所以隐居到了国外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据说在那里已经安了家,遇到了一位从中国大陆跑到那岛上的老男人,那人的别墅里到处挂满了兰娟妈妈的照片。给人想象中那位妈妈一定非常漂亮,否则怎么会激发出老头那么热情持久的欣赏力。

芬纷对这台涉外节目有她自己独到的构想。她把这构想讲给龚克听连龚克也觉得很受启发。在有一天芬纷与兰娟的对话中兰娟也说出了自己的构想。她的奇思妙想隐隐地震撼了芬纷的构想力。

芬纷对于兰娟说实在不十分看好。她虽然有很丰富的想象力但仍比不上她那过于铺张的生活习气。“车间”里另一个小伙儿叫萨莫。他是少数民族的儿子,但普通话却说的比龚克都要好。兰娟和萨莫的最大区别按芬纷的话来说就是:兰娟重设计,萨莫重绘图。萨莫用电脑画起图来能使你眼花缭乱浑身受刺激。芬纷之所以挑这两个青年来自己的工作室服务就是看重了他们各自的优势,以此应对当今在职场上日益激烈的残酷竞争。

芬纷是很有想法的女人。她用高薪吸引这一男一女而不用单位给她配备的助手是有她自己道理的。她清楚:只有团队的力量才能应对时代的需要。因此她组建了自己的小团队。在龚克的大力支持下她与她的团队正以健康的姿态茁壮发展着。芬纷心里明白:只要不得罪龚克,不与他失联,她的团队就能在今天这争抢激烈的大舞台上永保致胜。其实,失联是不可能的,就目前的龚克,得罪了也未尝不可。他又能怎样呢?毕竟已这么多年的交情在里面。即便像那年在自己家里与他几乎把一切都挑明,但也还有最后一层什么能保住她和他的关系。是什么?芬纷说不上来,龚克也未必能解释清楚。但在两个人看来都有心照不宣在支撑着这种联系。每当芬纷想起这些,她都要长长叹口气。有时候也经常听到有关龚克又猎到什么新女性的传闻,但那也只是像蓝天上刮过来的一片乌云,飘过之后在她心头不曾留下什么阴影。依然是绿绿的水青青的山,还有那数也数不尽的鲜花开满在她与他之间那片花海般的原野上……

凭着这一份珍贵的友好,芬纷一直继续过着她那独善其身的生活,也可以放下心来大胆在她的艺术领域里尽情施展。目前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有时候会跳出来折磨她一下,那就是:兰娟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

人都说女人和女人在男人面前永远是死对头。这话看来不假。芬纷本来招纳兰娟是以为她会听话。但没料到她竟是一件极其乖戾的尤物。她长着一张颇为秀气的脸。均匀的五官上两道黑黑的眉毛很是惹眼。她永远带着一顶工作帽。长长的帽檐儿下转动着那双灵活的大眼睛。芬纷好像就是被她那双眼睛打动才录用了她。她一点没看错,兰娟灵巧的构思与离奇的幻想几乎使芬纷如虎添翼。

正因为如虎添翼,芬纷才在台里众多导演和制片的心目中巩固了自己的位置。也正因为如虎添翼才招惹得这个小丫头开始对芬纷产生出莫名其妙的醋性。这醋性不是别的,而是芬纷在电视台稳固的位置和威望。按理说就凭兰娟那样一个小屁孩儿是不应该具有嫉妒芬纷资格的。可兰娟越是得到芬纷的赏识心里就越是觉得她离不开自己。她嫉妒她在电视台的显赫身份,还嫉妒她有那么多的崇拜者,她甚至嫉妒她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她最不能容忍也是她最最嫉恨的,就是那个叫龚克的导演对芬纷的呵护与追求。这个小姑娘从她爸爸身上继承了一种永不服输的精神。这种基因在她身体里除了发挥成灵巧的构思以外,便都演变成了对同性的嫉恨。她为此时时陷于苦恼中,她对于那些平时追求自己的男人,除了尽情地玩弄之外便是无情地击败所有与她为此竞争的女性。不幸的是芬纷也被错误地卷入了其中。

兰娟梦想着能与那名大导演存有一夜情。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来到“车间”的时候立刻被他那高大直率的外表所吸引。龚克学声乐出身因此说起话来音色洪亮磁性感人。她见他走在芬纷身边风度翩翩神采奕奕,而芬纷的高雅也正好配上他的风姿;兰娟看在眼里嫉在心头,她早就听说过龚克这个名字,也不止一次在各媒体上见过他。但尽管是那么多次也没有这一次亲眼看到能使她来得激动。男人看上一个女人是幸运的事,女人要是看上了一个男人那可就要变成倒霉的疯狂。兰娟也许还没在她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听说过这句话,但现在她却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这个难题。于是,她找到了嫉妒芬纷的理由,并为此理由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芬纷在她愉快忙碌的工作中偶尔能感觉出小小的瑕疵。她想忽视它们,但第六感觉提醒她那将会放大成祸患。芬纷在有一天开车经过单位大门口时甩眼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兰娟和龚克。她本不想去奇怪他俩怎么能在一起,但下班回到家后不知为什么这个奇怪的问题一直在缠绕着她。她打电话问龚克,没想到龚克对此居然支支吾吾闪烁其辞。这不免真的引起了芬纷的警觉。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小小的管涌险些酿成后来的溃堤。她一手建立起来的“车间”差点儿成了自己的坟墓!

芬纷有一天接到萨莫的电话,他征求她的意见想将自己新买的摄影器材安置在“车间”。芬纷问他会不会影响工作环境和效率?萨莫解释说那只不过是几个灯架和一块背景布而已;而且是在下班时间里才进行的业余爱好。芬纷想了一下最后允许了。

萨莫从小穷苦人家出身。是国家的优惠政策使他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毕业后他不想再回到那痛苦的年代,所以一直在城市里游荡。找了无数次工作换了无数次住处最后命运终于把他推到了芬纷面前。

她最开始试用他时只给他安排了一场简单的场景。令芬纷刮目相看的是萨莫只用半天时间就把那任务完成了。而且还完成得相当出色。芬纷很欣赏他做事专注的态度。他对她的图纸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程度。他完全忠实于原图,从来不在上面做任何改动。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尺寸他都要打电话或者等芬纷来到工作室看到后才做定论。这一点兰娟与他大相径庭。

兰娟刚一来到工作室好像就有自己的想法。呆在这儿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已基本熟悉了电视美术的套路。因此每次在芬纷下发的原始图纸上,最后生成的效果都要多多少少带上她自己的成分。最初芬纷看到先是一楞,没想到自己的设计构想会被演绎放大成如此异样。到后来为避免兰娟的二度发挥也为了使自己的自尊不受到侵犯,她只给她局部图纸,让她在极小的范围内按部就班。但事实是:最后的效果图递到上边决策层手里,往往下发回来需要改动的次数总比兰娟参与时多得多。这一变化使芬纷很不好受。她又试着有意让她参与进来。兰娟表面上还是非常尊重她,姚老师姚老师地叫着。可在芬纷心里,她早已不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只认为她是自己面前横挡的一个尤物。究竟挡了什么?芬纷没去细想。她只喜欢萨莫这样的男孩儿,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她自己的创作想法在他那里每次都能很快的原封不动地被体现出来。

芬纷好像天生有一种独立的个性。这种个性不是体现在她生活中而是体现在她艺术领域里。在生活中太独立可能往往会被认为是自私;而体现在艺术领域就可以解释为是艺术家的天赋。具有个性的艺术家才是好艺术家;否则只能被称其为艺术工作者。芬纷认为萨莫就是一个很好的艺术工作者。她需要这样的人为她服务。她知道他很容易满足,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几乎还没有什么库存。与兰娟不同,萨莫交过的女孩子可能还很有限。因此便可以推算出他的经济能力。他自己花钱能买来一套摄影设备,这可能已经掏干了小伙子的老底儿。芬纷一点儿不奇怪萨莫为什么这么干。因为她早就知道萨莫最喜爱的专业还是他学的老本行摄影。他屈居在“车间”这里电脑画图,其实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对于这种本末倒置,芬纷心里一直不很舒服。她无奈自己这里不是摄影工作室。否则她能想象到萨莫会是一种怎样的工作状态。对于他的副业,也就是业余爱好,他都能这么兢兢业业全神贯注,要是真的让他从事起自己热衷的摄影工作,芬纷可以想见,那他将会是怎样一个优秀的摄影师。也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工作者了。

芬纷这么想着萨莫,也就逐渐理解了他的举动。她看到自己“车间”的大厅里已经摆上各种无影灯和背景布。她从此处经过的时候总要不经意看上几眼。周围的玻璃隔断被黑布包裹起来。尽管萨莫向她一再解释这只是一种“业余动作”,况且也只是暂时的,但芬芬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快。这不快不是芬纷自己认为的,而是她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兰娟的照片。萨莫已经开始注意到芬纷老师看到这些照片时她脸上特有的表情。

“不要影响工作。”她又一次提醒他。

“一定!”他虔诚地答应着,不过又补充道:“其实好多时候她并不知道我在拍照。”

“?”

“呵呵,”萨莫刚要解释,芬纷一抬手止住了他。她也注意到了,电脑里的兰娟照片多半都是在工作状态。他是在偷拍。当后来芬纷再来到工作室时,她看到在那些黑幕上面挂满了各种姿势的兰娟。有几张大头照给她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她知道这不是萨莫在向她示威,但那种强烈的印象还是深深刺到了她。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不该再在这上面有过多的意识停留,但本能告诉她:她已经开始重视她的挑战了……

兰娟并没把自己被拍照的事看作是怎样的事。她被拍的情景多了。以前在酒吧,她认识许多摄影大师。他们几乎都拿她试验过。兰娟从不自己收藏形象。她高兴时可以向任何一位大师索取。因此对于萨莫,她根本没放在眼里。对于他给她拍的那些形象她只是轻微一笑。她感兴趣的不是这些,她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大问题是:怎样才能摆脱爸爸的一个老朋友对她的热烈追求。那可是爸爸生前的一个大股东。还有,就是电视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里的导演产生了兴趣。她看到能快做自己妈妈的芬纷在台里生活得那么潇洒、那么惬意。内心便产生了一股炙热的燃烧。这燃烧时时焦灼着她,使她表现出无尽的羡慕与嫉妒。但她还是放不下吧圈儿里那放荡不羁的生活,有几次要去骑马,她向芬纷请假,都被她工作忙任务急而拒绝了。邀她骑马的人很不理解:为什么她非要把自己拴在一个简陋的工作室里?就说是为了躲避老爸的债务或者是给自己找一个清凉之地也没有必要非在那里蹲坑不可。实际上此时的兰娟还想不了那么许多,虽然失去父母的保护之后她自以为一下子成熟了,但她还没成熟到能完全自如地把握自己的程度。高尔夫圈内有几个大亨伸手要拉她一把她都没搭理,而是选择了芬纷这个坑儿一蹲就这么久!这一举措可能正好验证了她即将成熟。她注意到电视台的导演们和芬纷的关系。尤其龚克,她想利用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来达到她自己的非分之想。那目的是什么?她还没敢太往下想,就这样先稀里糊涂把它藏在了心底。也许除了摆脱叔叔们的追求之外这就算是她目前最大的秘密了吧。

萨莫虽是农村人出身但也有狗胆包天的时候。他在“车间”一路拍下来没遇到任何障碍便生出了大胆的想法。他居然去征求兰娟的意见想要给她拍摄裸体。兰娟哈哈一笑绷起了脸:“你小子活腻味了还是吃了狗屎胆?跑到姑奶奶头上来动心思,你新买的那些破玩意儿是不是想让我找人来帮你‘修理’一下?”

萨莫在兰娟那儿讨了个没趣之后的确消停了些日子。他收起了厅里面那些灯光架子和幕布,又一心一意专注到电脑绘图上来。没了模特,或者说被模特狗血喷头骂了一阵之后,萨莫又开始认识到自己毕竟还是个“外来人”,小人物;而且还是个极其不怎么起眼儿的少数民族。他觉得自己想要在这城里呆住,首先要老实,其次是能干,能吃苦。其实在偌大个城市里能吃多大苦?比起他们偏远的山乡来这里还算得上有苦?满地是福好了!于是萨莫这么认为着。他一个艺术院校毕业的,享受了国家恩惠的小毛孩子,不说好好老老实实回乡为那里的家乡做些事以此回报,反而滞留在这大城市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流浪,闲逛,颓废,不着调地活着……可突然遇到了姚老师,可以说是从垃圾堆里捡到了他,使他有了饭吃,有了睡觉的地方,更意外地有了可以接触艺术的机会,而且还是如此高档的视觉艺术领域。哇,萨莫一想到这儿,浑身就要发热,就要努力学习,千方百计地掌握电脑知识。他要做到姚老师能对他满意,挑不出错误。决不能做,也根本不可能做老师不高兴的事情。所以他努力画图,细心工作,完全按照老师的意图完成好每一次制图任务。他一心一意地,按部就班地,勤勤恳恳踏实工作着,从没有过什么别的与“车间”以外的非分之想。嗯,也正是这老实本分无念无想的工作精神,使后来的萨莫按着芬纷所引领的路终于有一天踏进了电视台,踏上了圣洁琉璃的,在萨莫此时看来还是高不可攀的仕途舞台。哈哈,这已都是后话。

而眼下,就在萨莫被兰娟臭贬,自己正打算重新规规矩矩守住本分时,可令人没想到的却又发生了:有一天兰娟给他带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嘻嘻带笑的女孩儿正张着两只大眼睛张望着自己。

兰娟见萨莫看得发愣,觉得有点儿意思,就抿嘴乐了:“你如果看上了的话,她倒是可以让你拍裸体!”

“?!”

萨莫听着兰娟的话,以为她又要拿自己开涮。不料兰娟脸一沉:“你爱拍不拍,我还不伺候了!关不着奶奶任何屁事儿!”

萨莫虽听不太懂那兰娟到底骂的是什么,但他也能揣出个大概,于是忙谢罪道:“我是没见过多少世面,哪能和你动心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全当我是个傻子。圣人骂傻子那是理所应该,您真介绍那姑娘来……我下月工资就全孝敬你们,行吧?!”

兰娟看他实诚得直结巴正要好笑,可萨莫又说了:“我真的就没钱了,全都买了那物件儿了。要不这么着,我给你写一欠条,从现在到年底,这几个月的工资我全都给你和那女孩儿了,行不?”

兰娟没再笑。她转身看着窗外,静了一会儿,她说:“谁说要你的钱,那女孩儿是我在酒吧里要好的朋友。真要给钱,你也给不起她。看在你执着的份儿上,荒废了学业比什么都可惜!”

萨莫听她这么一说再没有话。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鼠标,就一直那么看着……

没过几天萨莫又把刚刚收起来的行当在“车间”里重新搭建起来。

等兰娟把咪咪带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这天正赶上萨莫完成了芬纷老师的最后一张工程图。又是周一,酒吧厅里生意清淡。咪咪穿一件短裙和一双高靴。染成棕红的头发撮在脑后又散开显得很有爆炸精神。兰娟笑着拉着咪咪的手来到萨莫面前:

“给你带来啦!”她冲他:“看,怎么样?我们的宝咪咪小姐!”

“宝咪咪?这名字太好听啦!”萨莫愉快地说道:“快,快请坐!”

宝咪咪甜甜一笑,圆圆的脸上显露出两个小酒窝来:“你好!”她嫩嫩的,递过去细细的小手。

“你好,你好!”萨莫赶紧接过手。

兰娟看着他们,然后对咪咪:“这是我们敬业而又非常执着的摄影师萨莫先生。不敢说资深,但虔诚有佳,尤其在对女性人体的崇拜方面。”

听她这么一说,宝咪咪笑着柔声道:“我可领受不了什么崇拜,大家都是为艺术而来,为艺术献身嘛。”

“为艺术献身,为艺术献身!”萨莫也跟着符合。

“我去给你倒水,咪咪,你想喝什么?”兰娟热情招呼。

萨莫眼不带眨地盯着咪咪。当兰娟走后宝咪咪回过头来见萨莫还在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己,微微一笑:“你不用拿眼睛实验我,我很习惯镜头的。”

萨莫一愣,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老道。

“你今天想拍什么形式的呢?清纯浪漫的还是丰盈华贵的?”她问他。

“你想拍什么类型?”

“我无所谓,什么都可以。我今年二十二岁,但气质和外在他们都说我像十八的。”说着她就把自己的发卡从头上摘下来,一抖长发,然后看着萨莫:“怎么样?是这样好还是刚才那样好?”

萨莫心底一亮,自忖:今天莫非真遇到知音了?这个小姑娘如此大方、合作,可是业内不可多得的良金美玉啊!

大家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兰娟便起身对萨莫:“怎么着,摄影师?我们?……”

萨莫也站起来搓着手:“那,那就开始吧?”

“用不用先化妆?”咪咪轻声问。

“当然,但……要先脱掉衣服。”萨莫好像故意为难地。

“我来给咪咪化妆。”兰娟过来:“就在这儿吧,还去里面做什么,反正是光着身子又不用换装。”她说完自己先乐了。

于是宝咪咪开始脱衣服。

她先甩掉外面的花马甲,然后伸起双臂又翻起里面套着的紧袖背心。背心箍在身上很难脱下,咪咪翻着把它从胳膊上拉下来露出了紧绷着前胸的奶白色乳罩。这时咪咪的身材逐渐显露出来。她没有先去摘乳罩,而是弯下腰来解自己脚上的小靴子。

萨摩和兰娟一直站在咪咪旁边看着她脱衣服。

“你这靴子真好看,是不是上次黄老板送的那双?”

“才不是,他送的那双比这还好看,”咪咪一边拉开靴子上的拉链一边说:“这双是张胖子从意大利给我带回来的。”

萨莫随后抓起相机跑到不远处。

兰娟拾起靴子来认真查看着,自语道:“嗯,是正版货,后跟上刻着商标呢!”

咪咪拽下长靴脱掉小袜子,之后又开始褪她的短裙。

兰娟抬起头来,看着咪咪从浑圆的臀部把小短裙褪下露出里面鲜艳的迷你裤。

这时突然灯光叭、叭亮起,一阵狂闪。惊得两个女孩儿都回过头来。

只见萨莫灯下黑站在一支架子后面举着相机正在向这边瞄准。

“这就拍啊,还没换好……”咪咪不好意思地。

“没关系,”兰娟笑笑,“脱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她边说边将手伸到咪咪背后去帮她解掉乳罩上的钩子。

“你的胸真大!”兰娟羡慕地叹道。

“是丰满,”宝咪咪拿下乳罩回过身冲兰娟:“你的也不小,没让他拍过?”

兰娟一下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背向着萨莫对咪咪小声道:“瞎说什么!我才不。”她说出嘴后又觉有些不妥,马上补充:“天天在一起……不好!”

“还挺保守哦!”咪咪哑声惊呼,做俏皮状,露出白白的胸脯把它挺起来。

又是一阵狂闪。

兰娟回过头再看萨莫,萨莫挥手示意她躲开。

“你怎么走了?”咪咪转头不见兰娟。“妆还没化完。”她系着身上最后一块花布找兰娟。

“我去拿眉笔。”兰娟边走边说。

这时只见咪咪低下头来开始把手放在了腰上。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四周看看。灯架后面露出相机镜头。那镜头的玻璃片反着寒光虎视眈眈等待着聚光灯光下那一尊裸体的出现。

宝咪咪经过一番犹豫之后索性将自己身上最后宝贵的一点颜色也退了下来,露出了完整的身体。

闪光灯接连闪耀。萨莫从灯架后面边拍边走上前来。

兰娟站在暗处望着,诡秘地笑了……

说心里话,宝咪咪的身材并不十分理想。她腿与上身的比例明显要短一截。就是兰娟也要比咪咪强上许多。可惜她不合作。萨莫这么想着,一边在镜头里找着感觉。但咪咪也有她的优越:皮肤白皙且丰满。身上赘肉也不算多,尤其腹部还没有明显的隆起。这就大大增加了女性的优美。她的腰与臀部的拐弯处存在一条凹凸的曲线使人在观赏时能产生出起伏的视觉美感。但可惜,可能是受外面短裙的束缚和压迫,现在那里皮肤上有着很明显的褶皱立纹。

萨莫停下机来。

站在远处的兰娟走上前问道:“怎么啦?”

“她腰部这个地方压痕太明显,实在是影响拍摄效果。”萨莫比划着说。

宝咪咪听他这么一说也从幕布前站起来低头在身上寻找着。

“那怎么办?”兰娟问。

“最好洗个热水澡,用毛巾热敷一下。”萨莫很专业地回答。

“那我去把热水器打开。”兰娟说话走开。

宝咪咪光着身子走出了投光区。

萨莫把灯关上拿起浴巾走到一丝不挂的咪咪身边,“先披上吧,别受凉。”

咪咪一笑,“光底下很热,我还出汗呢。谢谢啦!”她谢了他的好意。仍然光着身子查看自己的身体。

“那用不用把电扇开开?”

“不用了,过一会儿就好了。”她展开双臂露出粉粉的腋下,抬头见他还在盯着自己,便莞尔一笑,又显出唇边浅浅的酒窝。配上兰娟刚才给她描画的朱唇,性感妩媚的宝咪咪顿时令萨莫一阵兴奋。他马上端起相机又是一梭子连拍。

“你怎么老在拍啊,一刻也不休息。”宝咪咪来到一把椅子前。“有那么多好拍的吗?”

“有啊,当然有。”萨莫拿开相机:“机会难得,我怎能不抓紧!”

“有那么难吗?只要你能让我出名,我还可以让你拍!”

萨莫一抬眉毛:“你想出名?”

“那可不,我做梦都想。以前还参加过歌手表演大奖赛呢,可是……一直上不了名次。”她说到这儿皱起眉。

“那怎么就想起拍人体呢?”

“女人的身体谁不想看啊,别说男人们了,就是我周围那些姐妹见了优美的裸体也很羡慕喜欢呢!”她转而语气低下来:“只是别往坏处想就好,要是像他们那些人拿女孩儿当玩意儿取乐我可不干。”说完她抬起头看看萨莫,故意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们?谁啊?”

“圈儿里的那些呗,讨厌着呢!”

“他们也给你拍过吗?”

“别提了,我不想说,反正我已经上过网了,”说到这她看他一眼。“就是在网上露脸儿的那种。”她向他解释,“但不是什么好脸儿,这帮家伙,真该死!”说着她拉过椅子裸身坐在上面,又说:“反正上过了,大家也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大明星不也都如此吗?我算什么!谁让我是女的,是女的就得让人看。看好看坏由他们去!只要你能给我拍出艺术来,我立马发到网上去,震他们一家伙!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说完她又加上一句问他:“你真能吗?”

萨莫听得入神,被咪咪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答应了。

“那太好了!”宝咪咪一下凑过身来:“像那些裸体大明星一样上杂志的封面?”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让你成名!”

“一看你就是个能人,学的就是这个吗?还是个人爱好?”

“当然是专业。”

“听兰娟介绍说你挺刻苦的,干活还特认真。今天看你这执着劲儿,看来,她说的还真不假。我可是会看人的啊,要不我才不会让你拍。”宝咪咪把两只脚放在玻璃桌上伸直腿,头靠在椅背儿上。“要是真上了封面,我给你十万,怎么样?”

“不敢,不敢,算是我幸运吧,能给你拍,已经很感谢了!”

“嘿嘿,你这小哥儿,还真有礼貌。”

萨莫:“你身体条件好,形象也好,我保证把你拍好,叫你出名!”

“看你,口气多大,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宝咪咪把腿拿下来坐直了身子。肩头的秀发披在脑后,她抬手把它们拢在一起。

秀发、朱唇、白白的胸脯和粉臂……萨莫一下看在眼里激在心头,他又一次拿起相机。但又马上放下了,他觉得在这种谈话的当儿拿起机器,镜头对着人不礼貌。

咪咪似乎察觉出对方的意思便开心地说:“拍吧,想拍就拍,没关系。反正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拍照的,还讲那么多礼节干吗。你还真行,看来兰娟没说错,做事蛮讲礼的。”她说着把身子欠到桌边。用手挡住了前胸。

萨莫见她这么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咪咪一笑:“不好吗?”她有点儿羞红地:“怎么样?我的乳房好看吗?”

“你都藏起来了,我怎么知道!”萨莫故意地。“把头低下来,看着我,把肩收起来!”萨莫为不扫她的兴拿起相机走过去,把她的头发规理在两边,对她说:“呡一呡嘴唇,好,OK!”快门儿响动了。

宝咪咪好像来了情绪,她一下起身坐在桌上。

“这样呢?好不好?”她又摆出一个姿势。“这样呢?”

……

这时兰娟在那边喊:“咪咪,来吧,澡水好了!”

咪咪裸臀跑过去。

萨莫见状也跟了过去。

宝咪咪回过身来站在淋水的喷头下:“这也是人体艺术的一种形式,对吗?”

萨莫点点头又拿起相机。

“咪咪,跳个舞,叫他见识见识!”兰娟在后面喊。

宝咪咪于是在温暖的水中曼舞起来。

闪光灯接连闪烁。水滑的肌肤在闪光的节奏里时时晃过镜头。

中午的时候外卖送来饭菜。为使刚刚洗好的身体能保持洁白无痕,萨莫建议咪咪站着吃饭。于是兰娟、萨莫也陪着宝咪咪站着吃。

咪咪胸前围一块浴巾,头发散披在身后。刚洗过的脸上泛着少女般的红晕,俨然一个出水芙蓉的大美人儿。兰娟看在眼里喜欢在心上。她没料到拍摄会这样成功。更没料到宝咪咪和萨莫能有如此的默契。咪咪的脾气她可知道,为了出名什么都敢做。半年前误入迷途被骗拍了不少艳照结果让人给发到网上引起轰动,咪咪气得差点杀了那家伙。为出这口气她一直想找一个突破口挽回受损的形象。正巧兰娟抓住了萨莫,歪打正着咪咪那口恶气还真让这小子给艺术回来了。看今天宝咪咪这高兴劲儿。兰娟突然生成出一个好想法。

“什么好想法?”宝咪咪问。

兰娟告诉他俩:“爸爸球场里有一个叔叔和国外一家大杂志社有交集,把今天拍的照片给他,我们不上网,不登国内刊物,直接送到国外去,发到那家大杂志的封面上!”她说着举起拳头来问他俩:“怎么样?!”

“哇塞,耶!”宝咪咪和萨莫耶一起跟着抡起拳头高喊起来。

“我要是真能上了国外杂志的封面,”咪咪转过身一下抱住兰娟,“我真能给他十万!”她说完使劲儿亲吻兰娟:“还有你,娟姐,也有你十万!”

“得了吧,把你卖了还差不多。”兰娟推起她说。

宝咪咪又激动地抱住萨莫。浴巾掉下来,她光着身子搂住萨莫的脖子:“小哥儿,你说呢?快答应我!”不等萨莫说话,咪咪就把自己的小口按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外面下起了雨。夜风在“车间”的屋顶上刮得呜呜作响。工作室里萨莫坐在电脑前认真画图。

那边台前兰娟长叹一声,推开桌子滑出转椅,她挺胸伸直了懒腰,对萨莫:“你还画呀?我可累了。”

萨莫头也不抬地:“台里明天就要审,今晚姚老师就要!”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不会来了吧?”

萨莫转头看看窗外,一片漆黑。“你还不走?下雨了,你怎么走啊?”他关心地问。

“打车走呗,那怎么办,那老东西说接也没来接。”她气哼哼地站起来,在屋里遛着圈儿。

“他真要娶你啊?不是听说他有老婆吗?”

“滚蛋,关你屁事,画你的图吧,”兰娟立刻骂住他。

“我只是关心……”

“你再说?!”她站下用手指着他。

萨莫不言语了。接着画图。

转了一会儿兰娟停下来,远远站在萨莫身后。

兰娟心里很懊丧,那个要派车接她来的老东西就是爸爸以前俱乐部里的大佬。兰娟一直不敢得罪他。爸爸在时他们关系最好,他像对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待她。可爸爸死后兰娟没想到他更加对她亲近,甚至晚上她一人睡觉那老东西也要来陪她。这使兰娟很反感。但出于种种压力她又不好总拒绝他。在她给他尝到几次甜头之后老东西愈发不可收拾,就连兰娟的上下班他也要亲自过问。这不,今晚下雨,那老头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车要来接。

兰娟看着萨莫的背影想:那老东西要是能像他这么年轻该多好。有钱,有势,还有才;老实,能干,还会摄影。提到摄影兰娟又想起那天宝咪咪的事。她没想到萨莫会表现得如此出色。以至使兰娟脸上大增光彩。咪咪对萨莫喜欢得不得了,生怕兰娟也喜欢他。对此,兰娟不免觉得好笑: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儿,我会喜欢他?我怎么就没发现他的魅力所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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