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人人心里都怀着各自的主意,但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哭成了一片。
“君上遇刺,是臣等失职。”
“君上怎么就不明不白地薨了,这件事,必要与那齐国攀扯清楚!”
卿大夫们七嘴八舌地宣泄着哀伤与愤怒。
“照我看,齐国这趟聘问,原本就不该去。诸位当时为何不劝谏?今日君上遇难,我等都难辞其咎。”发话的是公子偃。
“公子偃,你这话就过头了。齐国乃姻亲国,如何就去不得?”季奢反驳道。
“战时不聘。”
“现在如何就是战时了?”
“去年夏天奚地交战,夫子难道忘了?”公子偃反问。
“边境冲突而已,这不算。去年春,君上不还与齐侯、纪侯在黄地会盟。眼下两国正是交好之际,君上如齐聘问,是合于礼的。”
公子偃冷笑了一声:“恐怕就是那次会盟惹的祸端。”
“都扯到哪里去了。”公子翚打断了季奢和公子偃二人,“现在就说君上遇刺一事。这事怎么善后,诸位且各抒己见吧。”
“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把君上的尸身迎回国都。”
“这是自然的,陵寝的开支,助丧用具,齐国也应赔付……”
“不止如此,齐国还应派遣上卿入我国谢罪。”
……
“错了!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追查出谋杀君上的元凶!”一位名叫黑股的下大夫站出来,“君上薨得蹊跷,那公子彭生,与君上无冤无仇,为何无端杀害?”黑股是公子翚的心腹,今日朝会,他的任务就是试探群臣心意,判断太子子同的支持率。
大夫们又纷纷附和道:
“必要齐国交出那公子彭生,严加拷问。”
“弑君之仇,不共戴天!当立刻发兵齐国,捉拿公子彭生,血债血偿!”
“纵是公子彭生忽然发疯杀人,齐国也有招待不周、护卫不力之责。这件事,齐侯脱不了干系。”
……
黑股抓住了个话头,开始煽动气氛:“诸位大夫们说得不错,这件事,齐侯确实脱不了干系。想必关于君上遇刺之事,诸位也听到了不少消息,只是不能确认真伪。今日,刚好宫正黎伯在场,不如请您老解答一下我辈的疑惑。我听说,君上此番在齐国,曾与齐侯闹得不快,黎伯您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黑股继续问道:“我还听说,君上曾怒斥夫人姜氏,这是为何?”
黎伯愣了一下:“老夫不知,君上与夫人之间的事情,也不是尔等可以过问的。”说完便狐疑地看着公子翚,鲁桓公斥责文姜的事情,黎伯只告诉了公子翚一人。
“我倒是听到一个传闻——君上怒斥夫人,是因为怀疑夫人与齐侯有染。齐侯惧怕事败,就与姜氏合谋弑杀了君上。”黑股把话题转向关键处。
黎伯赶忙呵斥道:“黑股!你是在君上身边安插了谍人吗!君上遇刺之前,夫人一直在馆舍思过,这一点,老夫可以作证。”
黑股继续逼问道:“黎伯您老倒说说,若非齐侯指使,公子彭生为何要谋刺?齐侯若非是为了妹妹姜氏,又有什么理由要在自己的地盘杀害我君?”
黎伯虽然不明白治朝中群臣们此刻的立场和意图,但也很快意识到黑股正在给自己下套,一想到太子子同正一字不漏地用心听着,黎伯便婉转开脱道:“老臣只能禀报亲眼所见之事。黑股大夫方才所言,多是臆测,老臣没有亲见,不能解答大夫的疑惑。尔愿意相信路人谣传,是尔自己的事情,但放到治朝上混淆视听,实乃目无尊上,其心可诛!”
申繻忽然插嘴:“去年夏天,齐人犯我边疆,齐侯早就视我鲁国为劲敌。此番与君上闹得不快,想来与之有关吧。”
“保氏的意思,就是君上薨逝与夫人全无干系咯?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吗?”
申繻反问道:“那么黑股大夫愿意相信什么呢?
黑股撇撇嘴:“下官就事论事而已。”
“黑股大夫所谓的就事论事,便是攀咬夫人吗?”
“若夫人与此事毫不相干,为何不敢回国?就算路途遥远,总能先差人报个信吧。可现在呢,夫人完全噤声,这不是心虚是什么?夫人是自知罪责难逃,所以躲在母国不敢回来吧!这种弑君弑夫、大逆不道之人,有什么资格做一国小君。”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朝堂开始有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声。
子同涨红了脸,喊了句:“大胆!”
公子翚也佯装呵斥道:“黑股住嘴!”
黑股见自己的煽动已经见效,也就愈发无所忌惮:“诸位同僚,擦亮眼看看吧,有如此小君,祸国殃民,鲁国危矣!”
朝堂上有人气不过,指着黑股的鼻子骂道:“黑股,你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辞,将置太子于何地?”
黑股大笑一声:“愚人可笑!有母若此,公子子同,还适合做太子吗!”
话音落地,有脾气暴躁的已冲上去与黑股扭打在一起,众臣连忙上前拉架。
但也有些人开始互使眼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黑股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下了朝我这就托人去问。若是真的,姜氏确实不堪为小君了。”
……
路门旁,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子正倚墙侧立,窥探这治朝的形势,方才治朝上的一切响动,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鲁桓公爱妾己嫔的婢女——采采。她的身旁,站着公子翚的暗线胡牛。
胡牛悄声问:“都听到了,臣没有骗少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