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不明白为什么罗辑会指名道姓地点出自己来，他读过罗辑的传记（当然是别人写的），他觉得他此刻的迷惑程度不亚于罗辑第一次知道三体人点名要杀自己的时候。
杨川现在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坐着，面前仅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张纸，这是刚刚带他进来的那个军官给他的。他看了那个人的制服，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张喆，可是却没有军衔，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联合体。”杨川念叨着纸上的字，他的确是写过有关联合体的小说，可这是什么意思呢？表达罗辑本人对这篇小说的喜爱？
“杨川先生，”正在杨川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个军官回来了，“我是对三体战略防御部的总指挥官，我叫张喆，从现在开始，我负责与您直接对接。您不用说话，我会先为您把现在的情况先解释清楚，然后您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再提问。其实还有多媒体资料，只不过现在还在整理中，一会才能送过来。”
杨川怎么也想不到，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世界已经发生了看不见的巨震：罗辑被第三文明绑架，三体行星亦被此文明毁灭，而失去了家园的三体舰队放弃武装登陆地球寻求帮助。现在罗辑肯定获取了什么情报，而这个情报除了杨川这个人之外，就只有联合体这个小说中虚构的文明形态了。
“目前来看，我们也只先把我们的敌人当做联合体看待了，您有什么想法吗。”张喆简要地讲述完目前的情况，在桌面上一划，整理好的资料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传过来了。
“如果敌人是联合体的话，那它应该是想吸纳三体人，因为三体人的文化结构实在是太适合联合体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三体人的沟通效率能再高一些，他们估计自己就会形成一个联合体文明，可惜他们的沟通没有那么快速高效。”杨川兴奋地扫着桌面上的资料，大多数资料都被他一划而过。
“您已经有想法了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这个敌人？”张喆急切地问，他看着杨川在对面手舞足蹈，不知道在找什么。
“如果有这个东西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思想钢印？”张喆盯着桌面上杨川写的字。
“我还要面壁者的权限。”
“你已经是了。”
“很好，”杨川咧开嘴，“我需要你们把剩下的一台思想钢印原型机改造成可以对三体人输出的形式，无论你们怎么改都行，但务必要对三体人起作用。”
张喆看着杨川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狂热的火焰。很好，张喆想，人类现在需要的正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思想钢印的改造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三体人的登陆舰悄悄登陆地球，三体人被妥帖地保护，或者说软禁起来，而杨川则四处探访各个艺术博物馆，寻找着一个世纪前的艺术，尤其是马塞尔·杜尚的作品。经历了一周的艺术之旅之后，杨川又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执拗地同三体人进行着深度交流，了解他们的文化，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去。他甚至请人催眠自己，让自己暂时忘却人类的身份，而借助电子设备临时变成一个真正的三体人。
“我必须变成一个真正的三体人。”在召开的面壁者行为审查会上，杨川说道。和罗辑一样，他受到的限制也是随着时间过去不断变大，现在他能协调的资源几乎连一开始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了，还要经常参加自己的行为审查会。
“然后变成一个ETO吗？那我觉得你用那台思想钢印原型机会更快一点。”有人嘲笑道。
“不仅快，还更有效、更坚定。”另一个人附和道，会场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除了张喆和杨川。
“随你们怎么说。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了，我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做一件艺术品，把这件艺术品想办法用思想钢印打到三体人的脑袋里，然后把他们交出去，这样你们就有希望继续活下去了。我的面壁计划到此为止，接下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杨川在桌上留下一个终端，转头走出了大门。
张喆走到桌子前，把终端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三维的雕塑模型文件。雕塑主体形状是一个三体人的轮廓，而在头部，杨川用流线的线条刻画出了一个三体人向外投影的过程，雕塑的大部分材料都是金属，符合三体人对镜面的偏好，可是在金属的包围中，雕塑上也嵌入了许多不透明的小石块，让整个雕塑表面浮现出一些难看的斑点。头部的投影部分也是，一开始是漂亮镜面雕塑，然后是透明的玻璃，可后面却逐渐涂上越来越重的油漆，最后在末端只剩一片石头一样的灰色。
张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相信杨川，他现在只有杨川可以相信，于是他在剩下的会议上力排众议，强势推过了执行杨川计划的决议，代价是只对一半的三体人执行这个决议，等到联合体来的时候只交出这一半三体人。
一周后，联合体的飞船出现，可是它并没有与人类进行任何交流，只是单方面地四处窜来窜去，人类的保护在这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飞船面前毫无意义。搜寻就这样持续着，藏在地球各地，还有近地轨道上的三体人一个接一个消失。
然后，毫无预兆地，就在张喆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飞船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坠落到地上，炸出一个大火球。所有三体人只剩下不到十个还没来得及被联合体找到幸存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