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陈至清起的格外早。
许是前日得人赞许的缘故,昨夜他睡得分外香甜。
人的精气神上来了,瞧什么都美好如初,就连近日来厌烦至极的‘土财主’大公鸡,今日瞧着都有了几分文气。
上完早课,用完餐,陈至清轻装出门,此行照旧是去登凤阁。
昨日早课后师父布下的功课就是要他以‘登凤阁’为题,月末前完成一幅楼阁图。故此,昨日捐粮后,他便只身前往了登凤阁。
整整一下午的功夫,他都在那里静心揽目,一来观其形,二来会其意。
力图——下笔之前胸有成竹,下笔之后如有神助。
陈至清走后不久,西客来一侧的街角处,便出现了一个鬼祟的家伙。那家伙身量不高,年岁却是不小,只是身板瞧着倒还硬朗。
此刻,他正手持一面小铜镜,站在街角背阴处。
阳光打在铜镜上,他透过镜像反射,细致地观察着街面上的变化。
待陈至清走远,那人便迅速收起铜镜,而后双眼翻白,手拄一竿,磕磕绊绊地混入人群,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
曲山脚下。
许风平取完土样后,正欲离开,远处负责勘探灵脉的方云浩却忽然隔空传音道——
“许师兄,速来!”
许风平闻讯,脚下生风,须臾之间便已来到了方云浩身前,定睛看去,只见对方手中正捏有一鳞片。
此鳞片大如鹅掌,许风平仔细端详了半晌,方才郑重言道:“此乃穿林蟒之鳞,观其大小,想必已是成妖。”
话落,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各展神通,搜寻开来……
一刻钟的功夫悄然划过,许、方二人终在神通的指引下寻到了一方石窟。
那石窟呈竖直状,外有灌木掩映,内有杂草丛生,若不是有妖气聚集,恐很难寻到。
这时,方云浩一边探头观望一边随手折下一枝条,而后他指尖蓦然窜出一火将之点燃,并扔了下去。
借着闪烁的火光,二人瞧清了石窟之下的景象。
“竟有猎户以此为陷阱捕猎?”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人言罢,便先后跳了下去。在距离木刺陷阱不到五寸之时,二人下坠之势骤然放缓,一团云雾伴随着一股升力将二人托在了半悬空中。
随后,二人指尖各执一火,屏息向四周观去,只见石窟之内还有一洞,此洞倾斜向下,通往更深之处。
见状,二人默契地背对相依,缓步向深处走去。
洞内缺氧,指尖的火苗渐渐暗淡,为防止更深处蕴有易爆之气,二人先后将指尖之火掐灭,并各自施展‘鸮目’与‘蝠耳’之术,以探洞内究竟。
一番探测下来,二人得知洞壁皆为土层,且极其光滑、潮湿,于是更加确信了先前的猜测。
随着不断地深入,洞内倾斜之势渐缓,终于,二人来到了一扇破败的石门之前。
“这石门是由内而外破损的,观其纹路,想必是一间墓室。”施展‘鸮目’的方云浩举目言道。
闻言,许风平闭目微微点头,抬腿正欲入内,‘蝠耳’之术却猛然传来了‘异动’的讯息,他当即隔空传音:“退!”
闻讯,方云浩立刻会意,闪身紧贴土壁,同时右手探入了腰间的佩囊。
短短几个呼吸,一只巨蟒之头便从石门内探了出来,那蟒头足有车盖大小,此刻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这时,许风平见对面的方云浩欲起杀心,他旋即心念一转,传音制止道——
“不可鲁莽!”
可惜,他的话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对面的方云浩手起手落,霎时间,血光飞溅,一条粗壮如纤绳的蛇信应声而断。
而那蟒头也随之一颤,紧接着,它开始猛烈摆动,由头至尾,痉挛不止,好似要将大地搅动一般。
这边,方云浩欲再斩蛇头,不料,那穿林蟒却在关键时刻缩头入墓,接着就是轰隆隆的坍塌之声与滚滚而来的烟尘,同时还伴随着细小而尖锐的崩石。
见状,许、方二人当即各开‘天幕’,刹那间,两道斑斓之光便已将二人包裹其中。
待尘消散,方云浩先撤去了天幕。他抢先一步踏入墓中,只见此墓已坍塌一半,些许阳光正透过石缝贯进来。
他左右顾了顾,不见穿林蟒之身影,又见崩石之下亦无可疑血迹,旋即愤恨地甩了甩右手所持之物。
些许蛇血从那形如八爪之蟹的金属锐物上滴落下来,随着甩动,那八爪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入壳内。
“方师弟,你此举恐有违天道啊~”
这时,许风平的一声轻叹幽幽的传入了方云浩的耳畔,他蓦然回头,皱眉言道:“此话怎讲?”
“此妖物眼眸混沌,明显鸿蒙未开,尚无自由意志……”
方云浩闻言,轻轻一笑,当即断言道:“人乃万物之灵长,凡本能猎食灵长之妖,即便化形为人也定是败类,不如早早铲除。”
许风平听对方言语之中多有傲慢之意,当下心中略微不满,可口中还是言辞恳切——
“待其化形为人,若仍旧野蛮不化,定以仙法惩之。可它毕竟还未化形为人,即与野兽无异,有害之兽驱逐便是,何必法外杀之。”
此言一出,方云浩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怨气,加之方才除妖未果,一时赌气,便甩袖而去,只留下了几句冷嘲热讽——
“不过是一只尚未化形之妖而已,何故与它谈人权?它配吗?”
“师兄,是你思虑过重了。”
……
江城,南市井。
陈至清坐在登凤阁对面的茶楼里,单手托腮,冥思苦想,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他不知究竟是该用大写意来彰显登凤阁之雄壮,还是该用小写意来突出登凤阁之典雅,亦或是兼工带写,各取其精华。
就在他百般苦恼之时,整个茶楼却蓦地晃动了一下。
地动了?!
陈至清一阵惊慌,急忙钻到了桌下,可很快那晃动就停止了。不过,他听说这地动发生有时不止一次,且大动之前必有小动,故此,他便没有急着出来。
当然,时间也同样没有因为某人的不安而停下脚步。
数十个呼吸之后,趴在桌下的陈至清,终于试探着抬了下头。
那是一种绝对仰视的角度。
那一刻,他痴住了……
原来登凤阁之本意乃是高山仰止、岿然不动!
欲绘其庐山真面,唯有以大写意入手,聚集焦点,而后以工笔点睛,精雕细琢,最终百川入海,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