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高原乞颜部英雄世家之后,祖上跟随太祖成吉思汗收复过乃蛮部落,特木尔才将出少年,高挑韧建身形,深目厚唇,善谋略,天生打仗好本事的铁骨男儿,只是气量稍嫌小肚,极爱逞强好胜,为人事略显阴忌。
特木尔,负责领五千骁骑前锋杀伐开路,过汉中平原,隔榆林河列阵。
吕梁山自北向南拉出数百公里,西隔黄河,可挡东出西进的千军万马,历来兵家争霸据守之要地。未等后方大军跟进,特木尔领兵绕道河防,准备智取吕梁关。榆林河谷,一条自北向南的狭长山谷遥遥伸出数十华里,茵茵灌木厚厚覆盖,整体状像一个卧睡的长颈瓶。西面脑子山,东面白玉山和小营山,突破榆林河底的桥设关防,控制住官道,后方大军方可直接从下游的跨江大桥越过波涛涌进的黄河水,进逼元大都。
通往妖精洞的崎岖不平山路上,特木尔登高望远,四处查看地形。谷底小桥处,关防将士东倒西歪,桥头纳凉,打不起精神。
“军阀士卒,他娘的,一个个猴样。”
特木尔不屑地说给部下,转身军令:
“独臂骁骑塔石八都鲁,领八百习水性者,丛林北行绕道,伺浅滩缓水处涉水过河,掐住白玉山与小营山通道,截断敌人逃退后路。飞骑弓箭手忽的斤,领三百弓弩手,丛林摸行下山,务必悄无声息,于脑子山下近距埋伏桥头。其余兵马,随本将沿山路直下河底,杀他个片甲不留。”
背靠陕西一霸孛罗帖木儿这颗大树,守城士兵向来轻敌。两岸青山在,多年不曾有过大战事。当兵入职者,不曾练兵,更不曾想过要立功受赏,看护桥头,只为月月领拿那点固定的官府俸禄,以济自家亲儿老小糊口。
各自依军令行事,弓弩手已进到距离桥头五六十米的地方设伏,箭在弦,瞄准着桥头一个个歪扭的兵卒。山中石夹路,甚难行,几匹蒙古马折断蹄弯,马鸣嘶叫,不幸暴露了行军踪迹。桥头守军立马警觉起来,堡头吹响号角,兵将迅速齐聚。分两层护防,桥头列队者,足过千人。距桥三百米隐藏埋伏者,准确计不出数,一个个人头整齐俯树荫下,看来也并非小股兵种孤军寡守。
特木尔向来的沙场作战旧习,见敌便飞身纵马,猛扑猛打。百年古道石桥,虽坚实牢固,但排步仅容得了三五匹战马通行,一次桥上过往,挤着步子,顶多三十兵马。特木尔一马当先,领兵至桥头,步上石桥,直直向对岸杀来。可心急气盛,终归要吃亏的。俯蔽桥头的敌兵,竟是手持弓箭的骑射手,“嗖嗖”一阵箭雨,特木尔左右兵卒,已嚎叫落水半数人。挥刀左劈右挡飞来的利箭,特木尔慢慢退回桥头。
长长兵马隐在灌木丛里,敌军探不清对方虚实。但军阀豪强手下的主将多尔朵,向来喜欢立功领赏,首战得势,竟然下令将士扯马下山,狂吼着冲至桥头,会成大股兵力,挥舞着马刀,想要冲过桥头直取特木尔的脑袋。
再一阵箭雨,逼得来军后退。
特木尔谋略于心,命令手下将士,丢下战马,佯装惊慌怯惧逃窜,继而诱引敌兵纵马过河。敌兵果真上当,心浮气躁的守将,操刀上马,向着河对面飞骑奔来。士兵见主将杀奔在前,也挥舞大刀,蜂拥踏桥而来。不及一刻钟,近半数兵马跟过桥头。多尔朵就要追及上来,特木尔一个翻滚,飞身下马,手握长枪,竟岿然不动立于马前。根本来不及扯住马蹄,只见特木尔长枪紧握手,一个漂亮弧身,如蜻蜓点水,不着痕迹,轻轻削去马前蹄。战马失足翻滚,多尔朵肩背着地,带滚出老远。未及停定身子,特木尔的长枪已锋指喉结,“嚓”一下,不着半点皮肉扯连,完整截下脑袋。
特木尔的红缨长枪高高挑起多尔朵的血红脑袋。此时,长长号角吹响,埋伏在桥头的三百弓弩手箭雨齐发,哀嚎声声,敌军折损过半。特木尔一挥手,军令下,兵将挥刀杀入敌阵。敌军受惊回撤,挤桥失足落河者无数。
本以为护住桥头便可保住一命,哪晓得,雄兵天降,后方又冲出蒙古兵将。原来,骑塔石八都鲁率领的八百士兵涉水渡过榆林河后,隐蔽守卡敌人的后撤通道,忽然听到自己军中吃响凯旋冲锋的号角,于是果断带领冲下山来。两路夹击,守军死伤无数,所剩不及三百兵士,跪地举手投降。
首战冲锋,特木尔打了一个漂亮胜仗,控制住黄河官道大桥,扫清镇南王所率大军通往元大都的道关。
……
小将大成,特木尔竟然成功破了孛罗帖木儿的吕梁首道防线,确实超出燕铁木儿预料。前方战事不利,军情无小事,要想彻底消除太后对自己的疑虑,必须让她知晓每一桩战情,哪怕自己完全有把握的战事,也必须交到她手上做决断。往昔,自己疏忽,仗着自己位高右丞相,军情紧急,将在外行兵打仗,军令有所不受,常迈过太后频繁调用大都蒙古兵马,竟然忘记了军国大权实则牢牢掌握在太后手里。上次倒剌沙领北军来犯,削其勇猛,大都转危为安之后,那威震朝野的调兵虎符,更不易时久摆放中书右丞相库衙。及时奉还太后,摆放兴圣宫,才甚为合适。
想通诸多盘根错节,燕铁木儿看望古纳达剌皇子之后,走出阿剌图旧宅,呼着儿子唐其势,领侍卫兵马直奔兴圣宫。燕铁木儿最急要办的事有两桩:一者,把古纳达剌皇子福寿安康的好消息报给太后。二者,把镇南王首将特木尔突破吕梁光防的坏消息也报给太后。诸事,让她来决断。
大都皇城,马蹄声急。
连日来,燕铁木儿既要时时用兵护守帝国疆场,又要时时敬重太后的至高皇权;想力扶皇子古纳达剌登基继位,太后又下诏接回一个嗣皇来;灭了北境烽火,南境又杀出一个镇南王;三路军阀虎视眈眈,太后只管吃斋念佛,保家国之大事全压我燕铁木儿身上。最是要命处,军中各方心志不齐,连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伯颜也开始长芽冒根了。皇子病恹恹,康复好转有望,帝国乱局,非他那瘦弱身骨所能支扛。
诸般家国大事,疆场上威武骁勇的燕铁木儿也差不多被完全闷住了。独酌不解烦忧,眼下,唯一要做的紧要事只有见太后。
不同于往常直奔朝堂的行事风格,一行人先行下马,恭敬立于兴圣宫兴圣殿前。燕铁木儿至殿门,拱手请侍卫先行禀奏太后。
不多时,老太监阔里吉思快着小步子迎出,慢声道:
“丞相,太后正佛堂礼佛呢。新进了佛香,太后说了要先给奉上。”
“新进了佛香?”
燕铁木儿狐疑地重复着话,眼目偷瞟几下身边随从,再冷冷盯向阔里吉思。
“正是。”
阔里吉思稳稳回话,轻抬衣袖,微笑道:
“这位小哥哥,你也随咱家进殿吧。太后昨晚就心急了,说眼皮子跳得慌,烦忧着,想得见丞相您呢。”
“烦忧!……想得见我!”
燕铁木儿顿住眼睛,不解地望着阔里吉思。
唐其势,乃燕铁木儿唯一的虎子才将,阔里吉思当然知道的。可偏偏这个时候,他故意以“小哥哥”相称,主动邀唐其势进殿,燕铁木儿一时没弄明白话中深意。
昨夜三更,兴圣宫寝殿,太后噩梦惊醒,说“得见皇子古纳达剌又鬼魂附身,昏厥过去了。”因而太后急急宣了阔里吉思进殿,并令内廷侍卫夜探皇子。得知皇子安然无恙,太后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可自三更时起,她便让阔里吉思吩咐门下小太监,搬抬了三大箱刚从吐蕃转运到大都的佛香到佛堂。佛香高烧,整夜不暝,及至天明时分,太后才起身离去。正走出佛堂门檐时,她慢悠悠撂下半截话:“南境?……午时,宣燕丞相。”阔里吉思随从文宗皇帝多年,现如今又日日伴随太后左右,天子之心,只要冒一个字,他便八成能猜到背后的意思。得此话,阔里吉思断想:皇子圣安,太后放下一颗心。但南境烽火战事,她终究放心不下。午时宣见燕铁木儿,太后定是要与他商议南境军国大事。如此,让其子唐其势一同进殿议事,更显燕铁木儿重视南境战事。以帝国安危为重,这正好与太后站同一条道上,没啥不妥。这个主,阔里吉思当然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