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自灌了一杯,导致包厢里的人朝我们看来。
当第四杯红酒刚送到嘴边,我的手在空中被他摁住,他拿掉我手中的杯子,我欲伸手去拿,被他阻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真该为自己骄傲,我竟然还能耗尽他所有的耐心。
我本就不会喝酒,连着几杯红酒下肚,望出去的视线郁郁恍惚,脸上爬上一股热浪,人就发晕起来。
沉默了良久的他,终于开了金贵的口,他说:“我没有想过找你难堪。”
“你当然不会找我难堪,因为你,我已经够难堪了。”
傅常川的手放在我的手腕上没有松开的意思,手心的温度,莫名地让我红了眼眶。
我提醒:“傅总,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握着我的手不放,不怕有失您高贵的身份吗?”
他的眼透着浓稠的光,沉吟道:“不怕,我只怕握不住。”
有一秒的时间,我信以为真了,可惜,我虽酒过三巡还是能分辨虚实,然后苦笑:“握不住?呵,真是动听啊。”
倘若不是酒精作祟,我断没有勇气直视他黝黑的双眸,从他眼中捕捉那一抹的真诚,他的眼,还是这样好看,他的睫毛,依旧比女人还密长,我咧笑:“傅总,您真会说情话,让别人听到了不好,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傅常川准备与我死杠到底,也笑:“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这一点,你大概不记得了。”
“是,我记性不好。”我不甘示弱。
傅常川一针见血:“你是记不住还是不敢记?”
笑话,这么好笑的笑话竟让我无言以对。
傅常川起身,把我带出包厢,大街上,灯火熠熠,我稳了稳步伐,与他对视而立。
恍惚间,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温柔:“琪琪,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对不起”这三个字,若是放在六年前,我是不是可以因为他的道歉而释怀,也不会在无尽的思念和等待中煎熬。
有什么用呢,这三个字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它换不回这些年的惆怅,它只会像一把利剑刺穿我心口为他留下的丑陋疤痕,越过时光的罅隙,告诉我被无情背叛的那种支离破碎的疼痛。
他的话加剧我心中的怒:“傅总,请放开您的手,我们处在的阶层不一样,都只是各取所需,哪来什么对不起。”
可他倔强地说:“我最大的缺点就是耐心太好,我很有耐心等到你释然,等到你愿意原谅。”
“原谅?我有什么资格谈原谅,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别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既然选择了放手,又何必再纠缠不休,我们之间任何的拖泥带水,只会让彼此变得更加难堪,六年了,已是连道歉都嫌多余的时间了。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很细,很绵密。
濛濛雨丝落在我的发间,如同落进了心里,通过血液流遍全身。
酒精放大我心中的悲,当我对傅常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竟没有感觉到眼角有泪无息滴落,这些泪,被我错当成了绵密的雨丝。
我的泪触痛了他的眼,他蹙紧了眉,把我拉入了怀里。
我愣住了神,茫然地盯住眼前雪白的衬衫。
他胸膛的温度驱散我身上的寒意,胸前的暖和背后的寒形成鲜明冲击,让我开始瑟瑟发抖。
我就这样缩在他的怀里,傻傻地分不清虚实,直到他发尖的水珠低落在我的衣领间,冰凉的雨滴让我猛然清醒,将他推开。
我收不住眼中的悲戚:“傅常川,别再招惹我,求你。”
我想我真的醉了,若不是醉了,又怎会允许自己说出这番话呢,若不是醉了,又怎会见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忧伤。
他从西装内袋中拿出手机,拨给司机。
见此,我向出租车走去,找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打开车门,车门才打开,又被后面的人重重甩上。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他语气霸道。
“不用。”我断然拒绝。
他不顾我的挣扎,将我往肩上一扛,恰好小孙的车停下,顺势给我扔进了车里。
小孙见到这样的我们,结结巴巴问:“傅总,我们去哪里?”
傅常川望了我一眼,说:“她家。”
我把视线移向窗外,头越发的晕,索性闭上了眼。
傅常川瞅了我两眼,也移向了窗外。
上车没一会,我就睡死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人抱起,走上颠簸的楼梯,再后来已没有任何意识。
早上醒来时,床头放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粥在锅里。
粥?苏菲回来了?
我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摇进厨房,掀开锅盖,粥还是烫的,低头看纸条上的字,苍劲有力,不是苏菲的字迹。
所以,这粥是傅常川煮的?
所以,他陪了我一整夜才离开?
眼前浓稠的粥,像一片泥泞的淤泥,塞得心里满满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