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中的人总是孤独的,除非身在游戏浑然不觉。
这场游戏的理念,便是一场孤独与狂欢的角斗。
就像费尔巴哈批判自然的形而上,却未觉察历史的形而上。
我穿越到了这盘永历十六年的全景游戏里。
在两百年醉梦中狂欢。
在开发者视角下孤独。
我不再猜测这是量子态芯片的故障,还是游戏开发商的彩蛋。
我只在见证这个平行世界,扑朔迷离的奇谈怪论不过是无神论者的推理剧场。
我只在感受这个理想国度,温暖人性的各色光辉更胜于本来历史的残忍篇章。
我,还记得游戏的开场白。
万物本是混沌元气,后有天地之分。风里希造人于天地之间,有开辟洪荒之能,因人打磨建造了二般神器,一锐一钝、一攻一守,合二为一,犹如黑夜与白昼,阴与阳,生与死。人争斗,伤人救人,爱人恨人,所有人都为此物倾注了一生。
在我大明朝,今年永历十六年。
先明时代落幕。两百年电闪雷鸣的“世明时代”开始落笔成书,最终揭开王朝深处的暗影,亮出雪藏其中的秘事。因缘际会又命中注定,在史册上的奋笔者的故事,从此开始,牵动人心。
世明时代将明朝推向世界宗主的巅峰,眼下的清廷不过小小插曲,到康熙元年已是强弩之末。
但是黑暗,从来不会自行消弭。
清廷几已吞尽关内,袭掠的魔爪掐向先明这垛灰烬残存的火花。
为求索明朝再起之机,麾下犹掌兵马的头领,不计旧恨前隙,在翻山越岭的信使前,领受明朝永历皇帝册封,升为王公侯伯,为天下先。
末日景象下的王公大臣已近生死一线,风餐露宿,厉兵秣马,四散于西南密林、湖广险寨、东海城堡、浙东山村,两广还有光杆司令,但其体国之心,胜过千军万马,可敌万钧雷霆。
永历十六年春,大队清兵人马从缅甸押来一家关乎明朝存亡之人,班师回城。负责押送的大将,正是降了清廷的先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是所谓体国之心,也分哪国。
昆明城内,清兵四处张贴告示,百姓们见有大事发生,上前围观,只见甚多老幼妇孺,或因兵丁损员、关切战事。更显关切的还有孑然一身的僧人道士,未了尘缘,多半曾是不归清朝的文人。而寻常市民汉子,都削净了头发,脑后结一条一指宽的辫子,已如此数年。
告示旁领头的八旗兵,示意手下敲锣,趾高气昂对百姓布告道:“奉大清皇帝命,平西亲王吴三桂与爱星阿将军将那伪永明王拿了,还使那姓白的投了降。诏告天下的皇榜不日下来,百姓们要听皇上圣谕,这西边的战事,便完了。今三月十二,平西王要押永明王至我昆明,游街示众。”
清廷所称伪永明王,便是明朝永历皇帝。
百姓们悲不自胜,议论纷纷。
一老者听下说道:“如此一听,小康熙是坐稳了江山。”
一百姓卸下担子,是个行者模样,回道:“还不知永历会被吴三桂如何处置呢?”
“以老朽之见,那小康熙代了朱家,平西伯眼红沐家,何曾听沐国公反过朱家、放过歹人?”老者捋了捋须,被搀扶而去。看起来是位盲者。
“如此说来,永历皇帝凶多吉少,今日过街这一见,怕是最后一眼!”行者向周围的百姓说道。百姓纷纷附和,一农夫说道:“你们说得对,我们不识字的,多少年能见到个天子啊?”
“贵地若成天子,进城当坐大象。”行者仿佛很认真。
“在这骑头象有什么稀罕的,骑到老家才威风呢。”一个童子在母亲怀中说道。
话音刚落,官兵将多言语的人驱散了:“去去去,瞎嚷嚷什么,什么大象小象,大象都归顺我大清了,姓白的给拉来的。你们是什么人,在此言语。”
“在下是直隶人氏。”行者合了个十说道。童子的母亲解释道:“官爷,这是我家先生,他要往那庙去落发为僧,竟不要我们母子了!”说着两只手攥住行者的手,落下泪来。
官兵摆摆手:“行了行了,去寺庙说吧,如你们一家的,多的是。闷不住的,几日也就回家了。”众人散开,官兵忽想那擦了擦眼的童子,不由得惊奇。
此时大队人马经过,马蹄声从城门传来。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百姓们纷纷挤上前,仍将这个清朝眼里的伪明皇帝称作皇上。
此时进城的清兵显然是得胜而归,与平常兵荒马乱不同,行军从容又傲气。
在肃静、回避的牌和亲王旗帜下,吴三桂全身披挂行在最前,骑入城中。此时平西王已受封为汉人第一位清朝亲王,风光至极。
后面骑马的便是落难的永历,紧跟着亲眷的马车,四周有数位人高马大的清兵护卫,手握刀柄。
前方的百姓再没有往前挤,齐齐跪下磕头行礼。哀叹与哭声随街传去。
永历面如满月,须长过脐,日角龙颜,顾盼伟如。
当初,明朝万历皇帝的军队攻无不克,唯独败给清朝的始祖。万历有皇孙朱由榔随父王桂王被封在衡阳府。清兵南下以后,明朝的皇位由他继承,年号永历。他已是最后一位嫡系继承人。
永历目光扫过百姓,神情关切。
此时跪着的行者和妻儿,在百姓的哀声中看完此景,沉默不语暗自流泪,上马离去。
“帝王之相!”那老者声音传来,湮没在乐器声中,长队渐行渐远。
三人骑着马至寺院院门,妻子抱着行者说:“光郎,奴家只想说一句,你就去寺里,莫去投兵啊。”童子擦了擦眼睛。
“彩儿、孩儿,你们回馆中好生待着,莫念我。”行者将一块玉一分两半,递给妻子。
……
“这三个人!”夜里,吴三桂忽然惊醒喊道,梦里发生了进昆明时并未发生的事。吴三桂苦苦回想这个梦——
……
“帝王之相!”街上人群中,那老者一声惊呼,在旁的老人说道:“你胡说什么!”
吴三桂显然听到了,示意乐官们收声,下马直向老者走来。
周围的百姓说:“大人莫听他的,他已盲了十几年了。洋大夫都给他看了,也没治好他的失心疯。”
吴三桂神情严峻,怒目相视,说道:“什么之相?老公公此话传出,是要本王的命?还是要永历的命?如此,我数三声,你若指不出指谁,本王便拿你治罪。”周围的百姓急忙求情。“一,二……”
吴三桂伸出了三根手指,却没有喊三。
老者毫无反应。
“哼,念在你是盲眼,本亲王大胜归来,慰劳民意,且放过你吧。”吴三桂用鼻子吁了口气。
老者开口说道:“远西有一本书,写一位王,是救世主,只把人眼睛一摸,诚心的盲人就能重新看见。”周围的人看都劝不住他,再不敢出声。
“你说的,朕了解。”只见永历下马说道。
“发生何事了?”永历的母亲马太后和太子从车中走出。
吴三桂环视四周说道:“真是无稽之谈。你且过来。”说罢他将老者拉进侍卫中,高声命令:“今日本亲王就如你所愿,让百姓和大清官兵们一同瞧瞧,伪明永历能不能使使法,做做他那个所谓救世的王。”吴三桂抓起永历的手,喝道:“来,你且摸他眼睛吧。”
百姓们注视着永历伸手抚摸老者的眼睛,老者情不自禁摸索了永历的脸。
“够了,上马。”吴三桂示意回府,老者被侍卫推走,百姓见他摸索着离开。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最后,吴三桂梦到——
那老者摸着一位父亲的脸,对一对母子言语。
母子二人向自己看过来,竖起手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