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押永历进城百姓如此喧闹,本想进京请功,路途万里,更不知又要生多少事端,”吴三桂在府上大发雷霆,“就是不走,更有这龚彝逆贼,竟有胆来本亲王府上求见。若永历长驻此城,一会一个前朝尚书,一会一个前朝总兵,日日来我府上求见,那康熙儿岂不坐我以通明之罪?”
“那平西王的意思是……?”昆明知县用马蹄袖擦擦头,问道。
“就实情向陛下请示,京城太远了,看朝廷什么意思。而那龚彝熟络土司,虽闹的厉害,但想到往后可用,我且忍下了,卖他个人情,容他一见吧。”
“遵命。”
……
一身大红色官服的明官摆好酒宴,等永历来到堂中,永历皇帝走出,这位官员伏地痛哭,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罪臣龚彝叩见陛下。”
永历也泪眼模糊,伸出两手对他说:“和梅免礼,今已至此地步,你我君臣还能相见,已是福运。”
龚彝捶胸叩首道:“老臣罪该万死!老臣罪该万死!”
永历将其扶起后端坐主位,递给龚彝筷子:“你何罪之有?你休要犯轻生之罪,朕要赦你无罪。朕听说元江总督那嵩起事,受你号召。你此番又前来敌巢,有来无回,朕感慰之下,诚为爱卿痛心。”
龚彝擦拭面庞,恭敬接过筷子,入座说道:“谢主隆恩,臣能见陛下龙体安康,已得偿所愿。臣等惟有微备酒宴,请陛下用膳,臣只愿报答陛下仁君之恩。”
“晋王如何了?”永历吃了些饭食说道。
“臣知他在暹罗国辗转操练,还有兵马,据说军中瘟疫,否则……”龚彝看了看门口守卫。
“朕已脱身无望,不知你之后打算如何?”永历喝了口汤水问道。
“秉陛下,臣不过一死,断无降意。臣知陛下被挟持后,臣已抱必死之心,来见陛下。此美酒进献陛下,不知陛下可否与我同饮一杯。”龚彝倒满两杯酒,递给陛下。
“不必了。朕虽无带兵之能,至此境地,却也不想做贪恋酒色之君。”永历将酒杯放下。
“臣敬陛下,识人用事,若非天下岌岌可危,陛下必是太平之君,怪老臣不能给陛下更多交代,”龚彝一饮而尽,“老臣一生之幸便是有始有终。”
“你在吴府中求见我,大费力气了吧。”永历端起酒杯,久久凝视,勉强饮下三爵。月光洒到了酒面,永历看见自己映在酒中满月之容,苦胜此酒。
“臣对那吴贼说。此吾君也!我为其臣。君臣之义,南北皆然,我只一见耳,何拒我为?可陛下,臣与那吴贼势不两立,若非为陛下,臣必生啖其肉,臣来生还做大明之臣,向那奸贼索命!”
说完龚彝向永历一拜,跳起朝地碰头自尽。惊动了守卫。
“呲啦!”一声,龚彝官袍被扯破。
……
四月十五日,正午。
昆明五华山西侧篦子坡,金蝉寺。吴三桂、爱星阿等人的官兵守在大殿口,永历皇帝、太子和国戚王维恭之子在佛像前敬拜。
“施主可有遗愿?”一位僧人问道,向永历一拜,接过香火。
“愿我大明国能有轮回转世,死里复活,”永历抬起头,一怔,竟然释然地笑着流泪了,对身旁的太子说,“皇儿,愿你皇祖母回京安好。”“愿我皇祖母安好,亚孟。”
“阿弥陀佛,施主安心,贫僧必保此香火不断。”僧人离开大殿,去上了香。
殿外亭中,官员们问吴三桂:“平西王决定如何处置永历?”吴三桂叫人取来大刀,斩钉截铁地说道:“骈首!”定西将军爱星阿说:“永历尝为中国之君,今若斩首,未免太惨,仍当赐以自尽,始为得体。”安南将军卓罗也说道:“一死而已,彼亦曾为君,全其首领可也。”吴三桂找来一张弓,解下弓弦,扽了扽:“如此可否?”众将点了点头。
扑棱扑棱,一群乌鸦惊起飞出。金蝉寺响起和尚们念往生咒的声音。
“黠贼!我朝何负于你?我父子何负于你?乃至此耶?”十二岁的皇子嘶哑地哭喊。
最终一切归于宁静。
永历的棺椁缓缓合上,一代帝脉,看来就此终结。风雨飘摇的大明国,愈见日薄西山。
但平西亲王看来,算是解了心头之患,更命昆明知县聂联甲亲自运来三口棺木与柴薪至城北门外,在坡上焚化。
而后,清兵在散落的灰烬和骨头之中,取了大骨作证。
史书记载“滇人如丧妣,罢市哀恸。各街市民假称丁艰丧服,半皆缟素。”“风霾突地,屋瓦俱飞,霹雳三震,大雨倾注,空中有黑气如龙,蜿蜒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