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的手指在面前的小册子上,顺着每样物拾的名称缓缓移动,看的很是仔细,许久,说到:“除了天幕茶,似乎都已经备齐全了。”
夜冥点头,又说:“天幕茶还得劳烦师父来。”
她点点头,又看看屋外用来计时的水漏:“今日太晚,明日吧。”
“好,我吩咐下去,明日师父上山之前知会一声便可。”
放下手中的书册,顺手又提起背篓说到:“你继续忙吧,我先回沉院了,这些药材要赶紧交给姬芮清洗分类。”说完,将那背篓又被在身上,向着屋外满目星辰之中走去。
夜冥看着她不知无畏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疼的脑门,后院有这么大一尊大佛,别说工作了,连喘口气都觉得有些困难。他伸手拿起外衣穿在身上,匆匆自大殿后门迈出,一路小跑赶到平日里待客的院落前。
见他匆匆赶来,夜真终于是有机会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步上前小声说:“在沐浴。”
而后不解的询到:“帝君这是?”
看着他一脸疑惑的神情,同样不解的夜冥摇了摇头:“青玄上神也未说破,且就先这么顺着帝君来吧。”而后他思索片刻,又说到:“明日摘茶,你且吩咐下去,我去见见帝君。”
“是。”夜真应声,而后转身离去。
空荡的院落里仅余夜冥一人,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步。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见扶辰优哉游哉的换了一身月海浣花阁的校服出来,那原本纤细的身子在黑色的衣衫下显得更是瘦弱了些许,但却不知为何,衬的他那张很是清秀俊朗的容颜更加的帅气难当。
他行礼到:“帝君。”
扶辰对于夜冥的到来丝毫不觉惊异,看着他一言不发,直直走到院落之中,看着漫天星辰,话里有话的说到:“幽冥界的璀璨星辰,还真是四海八荒一大盛景,就像不落渊一般。”
不落渊。
这三个字直直插进夜冥的耳朵。
原来太古帝君来此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不落渊就是现在的月花草原。
夜冥惊异的神情转瞬即逝,而后一如往日那般说到:“恕夜冥愚昧,没这个眼福,不落渊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到踪迹,若是找到了我定当去看看。”
他目光凛冽的看着面前应对自如的夜冥,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话锋一转,说到:“不可同昭月讲明身份。”
虽然不解,也不知这太古帝君到底打算干什么,可他还是应声称是。
“夜向的事情本君有所听闻,至少目前为止,本君不是你的敌人。本君也相信,这月花草原为何坐落在不落渊之上,应是有着合理的解释。”
这一番话,是扶辰说给他自己听的。
现今这种状况,最不想同昭月为敌的人,就属扶辰自己了。虽然不知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青玄也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再看这月海浣花阁阁主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一时之间定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看着面前目光凛冽面容冷峻的太古帝君,夜冥有些尬的突然笑出了声。
见他如此轻挑,这般严肃的事情还能笑出声,扶辰的面色更是又冷了几分。
夜冥忙说:“帝君这般模样,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那个人,遇上同昭月有关的事情,也是如他这般喜欢搭个台阶,给别人下,也是给自己下。这两个人,虽然相隔千年,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在一瞬间好似重叠在了一起。
“狐桑?”
沧原君夜秋寒的故人,定然也是昭月的故人?扶辰下意识的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确是狐族前代狐帝,狐桑。”夜冥轻轻叹了口气:“像极了。”
扶辰的眉头因为夜冥的这一番话而紧紧皱在了一起。这个狐桑,昭月三年以血入药,就是要救他。他这几日也皆是因为昭月这一段未曾同他提及的过往而闹心的很。狐桑,这名字,俨然已经成为他心头的一颗钉子。
看他面色更是难看,夜冥心下一沉,没再说话。
毕竟,千年前,狐桑同昭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若是这正牌的未婚夫知晓了,多多少少心里都会有些堵得慌吧。再加上太古帝君原本就不喜欢走兽一类,同狐族关系尤其恶劣,狐桑毕竟是狐族宗主,兴许他听到了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许久,他轻轻挥了挥手,起身走进屋里,灭了屋内的灯盏。
夜冥看着屋内的灯光熄灭,知趣的离开了。
但屋内的扶辰可没有那休息的兴致,此时此刻,他满脑子依旧是狐桑同昭月。他甚至觉得这个狐桑与昭月的关系恐怕早就已经在他之上不知几个层级。映着点点星光,他端坐于屋内桌前,努力的深吸一口气用以平静那翻江倒海的心神。
这般难堪,数万年来还是头一次。
可这又怪谁,只能怪他自己,为何不早些时间就见一见这上古月尊,非要到必须有亲自确认的事情了,还找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由头,并且弄一个搞得不知道如何同她摊牌的身份,才这般留在她的身边。
何止是难堪。
若是早些想见,是不是早就已经是他元天神殿的正宫娘娘,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他狐族什么乱七八糟闹心不已的事情,是不是也就没了她收的夜向那个忘恩负义的徒弟?四海八荒一片太平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这般坐在那里,万千思绪化作一声叹息。
抬手扶额,眼眸微闭,想来他太古帝君,一把年纪了竟然这般为情所困。当年坦荡直言男女之情毫无意义不需纠葛的那个他,如今竟然有了些作茧自缚的样子。抬首看漫天星辰,璀璨绚丽,却满是她的模样。
幽冥界极致永夜,时光的流逝全靠水漏诠释。日升则孔明灯缓缓升起,日落则那孔明灯再渐渐落下,一砖一瓦,一屋一院皆是如此。扶辰就那般坐了整整一夜,直到他院落中的灯缓缓升起,灯光从窗沿洒进屋内,映在他有些疲惫的面容之上。他才缓缓起身,自后院的井中取了半桶水,拍在自己的脸上。那井水寒凉入骨,很是适合他现在这需要冷静一下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