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狂风扫过支立在路边的巨大的广告横幅。印着美艳女星的布幕在风中摇摇欲坠,铝合金支架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条沿河公路上车辆稀少,偶尔驶过的一二辆重型卡车,那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企业——广黄集团的运输车队,不过此时车厢里面装的不是货物,而是人。公路的右侧,是一片低矮的建筑群,铅灰色的建筑外墙与市中心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河对面就是这座城市的高档住宅区,半山腰处,原来一栋栋美轮美奂的别墅已经变的焦黑,那是几天前那场大火的杰作。
支架下的本田车内,中年男人结束了通话,不由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自从前两天别墅区的大火后,大量不明身份人员涌入这座城市,这些外来者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治安隐患,让警方的工作压力加大了数倍。男人皱着眉,不时扭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又叹一口气。
男人叫徐军,在这座城市里有不小的权利,还有个一心想当刑警的女儿。想起自己的女儿,徐军的心又忍不住隐隐作痛,当初为了让她远离危险,不惜以权谋私,调他去当了一个小片警,哪知到头来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这场战争里。难道真的是宿命?徐军紧紧地攥着拳头,眸光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狗屁的宿命,不过是给懦弱的人找的借口罢了。之所以打电话警告贾耀原,是想让他们投鼠忌器罢了。
“垃圾!”徐军咬牙切齿的骂道。然后重新掏出电话,拔出一连串的数字。
“我需要见你一面。”电话拨通,徐军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道。没有等对方说话,他便挂断了。然后启动引擎,发动机嘶吼起来,车辆飞窜而出,沿着湿漉漉的公路。朝着别墅区后的庙宇驶去。
西南小城,仿佛来自云巅之上的钟声,悠悠的飘在每一条街道上空。忙碌的人们没有谁在意。高山之巅的庙宇里,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盘坐在蒲团上。男人的对面,德高望重的上师正在为男人沏茶。
“前天晚上杀韩休的动静太大,已经在市民之中引起恐慌。到底是谁动的手。没有点脑子!”男人努力的压抑着音量,可是他语气中的怒气谁都听得出来。
对面的僧人沏好茶,倒了一杯放在男人的面前,这才慢悠悠的道:“是日本人动的手,你知道的,我们和德川家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并不能约束他们的人。”
“我们就不该和这些日本人合作,这么多日本人一下子涌进国内,若是之中出了一两个疯子,伤害无辜人怎么办,我抓是不抓他们?难道以我们在国内经营几十年的势力,还对付不了几个杂碎。那些人在海外势力固然庞大,可是他们在国内的经营才几年?”男人皱眉道。
“和日本人合作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在那些人的援军到来之前将之一网打尽。首领说了,他要让这古老的国度,成为那些人的埋骨地。”
“首领的意思,我们自然不会质疑,他从来没出过错。我只是担心这些日本人闹的太大,上面会直接干预。那样岂不是对首领的计划不利。”徐军道。
“那些日本人不用太担心,德川家的家教还是很严的。况且昨晚他们的带队之人为了杀韩休,听说还受了重伤。德川家有着他们的小心思,可是在这里,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老僧慢悠悠的品着茶,说道。
“我担心贾耀原哪儿。”徐军凝眉,“现在正有大量无辜的人赶往棚户区,这些人都是广黄集团的员工。贾耀原是想利用这些无辜的人拖住我们,令我们束手束脚,让他好从容逃走。虽然我已经打电话警告过他,可这个贪生怕死的老贼为了活命,应该不会理我的警告。到时候恐怕会有大量无辜伤亡。”
“能不能利用官方的力量控制贾耀原?”老僧问道。
“不能,在这场战争中,官方的立场很明确的保持中立。除非出现大量无辜的伤亡,可那样一来,我们也在官方的打压之下。”
“贾耀原本人呢?”老僧停了半晌,问道。
“放心!他跑不了的。我们的人已经去了。车站码头等外出通道也已经封锁。这个老贼双手沾满我们族人的鲜血。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徐军咬牙切齿,脸色表情狰狞,犹如恶鬼。
老僧眉头轻皱,沉声道:“你眉宇间煞气凝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你,你半生都在这庙宇中度过,身上有再多的怨气,也被这漫天的神佛化解了。你知道吗?我有三个哥哥,还有两个叔叔都死在了那些杂碎手中。我是我爸妈最小的儿子,我妈生了我就去世了。她用命为徐家延续了香火。”男人惨然一笑,有晶莹的液体自眼眶滴落,“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因为那时的我,天真的相信只要当了警察,就能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可是你还是忠于职守这么多年,纵然心中的梦想破灭。”老僧叹了一口气,“我们是一样的人啊!做不到像那些人一样冷血无情。”
“总要有个了结的!”男人摇摇头,“我们徐家到了现在,只有我女儿一根独苗,如果这次我死了,徐家的命运将终结在我女儿这一代。挺好的。”
“还是有希望的,我们的祖上不是留下了谶言吗?只要找到那个地方。我们身上的诅咒就会解除。”老僧道。
“那只是个传说而已,几千年了,有谁找到个那个地方。”男人摇头。老僧沉默。
“自我出生,父母便把我丢弃了。我一直没有给你们说过我的身世,其实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老僧缓缓的说着。他的声音悠远空灵,毫无丝毫的情感,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男人认真的在听,他甚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丝毫不惊讶老僧为何忽然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你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流有那种血脉的?”男人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知道适时的发问能引起讲故事者的兴趣。
“我并不是你们的族人,我的身上没有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液。”老僧摇了摇头,表情似喜似悲。
徐军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早就知道了。老僧也不停,继续说他的事。
“你想必已经知道,没错,是那个人收养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贱贱的表情,真的让人很想在他脸上来一拳。”老僧说着,无喜无悲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除了在这间寺庙的日子,往后的日子里,我都是一直跟着他。那段日子,我就是他的影子。陪着他征战,陪着他落魄,见证着他的喜怒哀乐。看他一次次的自泥潭里出来。”老僧的语气变得缓缓的。
男人点头,“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要不然也不会把整个行动的指挥权交给你。”
“他那种人,是天生作为王者而生的。能力强绝,杀伐果决,必要时为了某个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我从来不怀疑他能不能成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时我就在想,有他带领你们族人,前面无论有多少强大的敌人,终将会被他踏平的。”
“所以,你甘愿在这荒山野外吃斋念佛,就是为了等他绝地反击的那一天。”男人低着头,沉声道。
“佛法能让我的内心安宁,之所以在这庙宇中修行这么多年,无非是为了追求心安而已。”
“上师不必介怀,当那些人是畜生就好了。只是…….,”男人轻笑,“出家人还能重拾屠刀吗?”
“无妨!斩妖除魔,佛祖会原谅的。”
“那就好”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
“上师今天为何有兴致给我说这些。”男人看似风轻云淡的问道。藏在矮机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心有所感,便说出来了。想要你为我解惑。”老僧道。
“上师说笑了‘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怎能明白。”
“不,你明白的,你若不明白,怎会背叛他。”老僧笑容满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男人的手猛地握紧,又迅速松开,脸上的表情始终毫无变化。坐在男人对面的老僧在那一瞬间,感到实质一般的杀气扑面而来。
“作为一直和他打交道的家族,你们应该知道他的可怕。却还是选在这种时候背叛他,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另外,这件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家族共同的决定?”
男人叹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僧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定定的盯着窗外的天空,神游天外。
细雨飘落,浸染了整个城市。杀戮已经悄然上演。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