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的大都虽然不比南楚的汴京繁华,但始终还是有些样子的。虽然大多不如汴京城耸入云宵,但极个别的府邸尤其能看出匠人的独具匠心,雕栏玉砌的屋子不多,国师府就是一处。
申福自那夜回去之后,第二日不曾上朝,虽然朝堂上各位大人心有疑惑,但皇帝陛下没有解释什么,倒也是不太好问。只有极个别和国师大人私交甚好的知道,申福告了假在家休养,没有外界想得那么离谱,什么君臣貌合神离都猜测出来了。
大将军施昭言也曾是一位扶龙之臣,当初和申福一起被称为当今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今日退朝之后,施昭言回到家后,家中的庭院里立着一只小麻雀。
小麻雀开始吱吱呀呀叫了个不停,施昭言没太理会,随后一张符箓从麻雀嘴里吐出,他上前捡起来便知道这是国师来信了。
符箓上只写了两字——速来。于是施昭言回到家里不曾落座,便又起身去往国师府。
国师府的下人见来人是施昭言,也不曾阻拦,毕竟这位大人和屋里边那位主子,都是如今皇帝陛下最重视的两位臣子。
谁不知道皇帝陛下当年是大将军的手下?
站在一棵油松之下,拱手微笑着,客气道:“大将军来了,小道恭候多时。”
施昭言也拱手回应道:“劳国师等候施某人了。”
申福伸出手来,说了声:“请大将军书房细言。”
“国师也请。”
说完,二人向书房走去,施昭言丝毫没有注意到油松底下那一摊羽毛。
坐北朝南的申福对着面向他而坐的施昭言倒了杯茶,说道:“大将军可否知道小道今日何故不曾上朝?”
本来退朝之后,依稀听见其他大臣谈论说是申福身体告恙,但施昭言并未如实说出,只道是:“实在不知。”
申福哈哈笑道:“大将军真是,滴水不漏啊。来,大将军请饮茶,品一品小道我这不辞万里搞到的红祥佛。虽然小道不会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步骤,但茶水茶水,始终还是给人喝的嘛。”
施昭言端起茶杯吃了一小口,说道:“国师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见施昭言饮下之后,申福问道:“大将军觉得这茶如何?”
施昭言放下手中茶杯,伸出大拇指回道:“妙,实在是妙,不愧是南楚第一等名茶,这番滋味当真应了他们读书人那句‘色轻香不变,水沸火初红’。”
“哈哈,没想到大将军还这般引经据典?”
施昭言摆了摆手,说道:“此处国师倒是言错了,引经据典这般用怕是不适宜。不过光论意思,倒也能理解的。”
申福整理了一下袍子,说道:“今日请大将军来,是想告知大将军一件事情。”
再饮了一口茶,施昭言说道:“国师请说。”
申福站了起来,而施昭言见申福起身也想跟着一起起来,结果申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施昭言坐下。申福用手指在他的茶杯里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李力吉。
施昭言脸色微变。
......
陈清秋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是眼疾手快。直接将周敛扔到他怀里的那本秘籍丢在了地上,大声说道:“书可不在我这儿。”
那个白衣男子动作最迅捷,将陈清秋丢出那本秘籍捡起来看了一眼后,对斗笠男子说道:“秘籍是假的。”
周敛狠狠瞪了一眼陈清秋,骂了句:“你他娘的。”
现如今刀也没了,周敛想跑,结果那个黑衣人已经拦住了他的退路。
朝黑衣人吐了一口唾沫后,周敛怒气冲冲的说道:“晦气。”
然后再次冲向陈清秋,这回真的将那本《十八楼》扔了出去。陈清秋本来是侧身躲过了,谁知道周敛随手送到了李力吉的怀中。然后一个飞跃,从二楼上跳了下去,黑衣人和那个络腮胡汉子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而这个斗笠男子飞身至李力吉身前,一剑想要透过李力吉的胸膛。
但胡瑞雪一剑便将他削去了头颅。陈清秋捂住李力吉的眼睛,对着胡瑞雪说道:“你不是说过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胡瑞雪瞟了一眼陈清秋,不悦的说道:“就他娘的许他头上有神明?不许小爷我头上有不成?”
陈清秋傻笑道:“有道理。”
那个使软剑的女人此刻楞在原地,呆若木鸡。胡瑞雪见这女人痴傻在原地,对着白衣男子说道:“秘籍还要吗?”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道:“不,不,不要了。”
于是三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哪怕李力吉也是如此。
这种寻常的江湖武夫的事情,在接触过了胡瑞雪们这些山上修士的李力吉看来,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虽然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
走在回房的路上,胡瑞雪从李力吉手上接过那本《十八楼》,看了两眼说道:“这玩意儿,好像是本刀法秘籍,而且,不像是平常的武夫秘籍。”
陈清秋也看了两眼,确实有些玄妙,特别是某处江入大海,让陈清秋想起来之前从纳气到聚精境界时候神窍穴处的海水倒灌。
“好像有点意思。”
胡瑞雪说道:“你自己拿去看吧,明日我们得启程了。”说完就一个人回房了。
陈清秋虽然此刻已经临近修士第三境,但实打实的招数手段,其实就那么两招。一招还是模仿的黄鹏那招剑滚龙壁,陈清秋经过改良之后,变作刀滚龙壁。
第二招便是跟胡瑞雪学的那一刀,只是这一刀叫个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也没问过胡瑞雪。
回到房中,此时离黄昏尚早,外边因为之前那个斗笠男子的事情有些吵闹,但并不影响陈清秋看书。
李力吉嫌无聊,逗了一会儿庚辰,还私自给庚辰取了个名字,叫十七。庚辰颇为无奈的汪汪叫,以表抗议,但是李力吉并不理睬它。后来陈清秋问李力吉为什么要叫十七,李力吉告诉他,因为那幅画上空中有梨花十七朵。
等李力吉实在无聊了,自己去床上躺着,不过眨眼功夫便已经目不交睫。
陈清秋翻开这本《十八楼》,没有《六经》那般一开篇大量的文字。第一页就是望江式,秘籍上边的描述是山雨之前,江风徐来,忽而狂风大作,水波得兴。然后下边画有小人拔刀的图案。
或许之前周敛的理解是拔刀之时,发力缓慢而有劲。抽刀之刻,又如江风一般奔逸绝尘。但是陈清秋极深研几,发现灵府内灵气精华一直在雀跃。
他轻轻“嗯”了一声,感觉自己此刻好想抽刀,一抒胸臆。
而趴在床脚的庚辰,感受到陈清秋身上那股凝聚的气势,称赞道:“这书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为了试一下这一招望江,陈清秋步伐小心的离开房间,没有惊醒正在梦乡的李力吉。此时外头临近黄昏,正是许多男男女女相约的好时辰,有些胆子大的,就在某棵树下卿卿我我起来。
走在无数的人群当中,陈清秋突然感叹,‘自己一定要加快些步伐,早日去见萧姑娘’。见到之后呢?陈清秋没想过,只是到时候候萧姑娘要是不愿意见他,那么陈清秋觉得自己一定会伤心死的。
“唉。好烦啊!”陈清秋走在路上突然怨念道。
夜里那棵梨树算是彻底凋落了,只是海棠花上还有些不曾被游客拾走的花瓣,在夜里显得晶莹剔透。
出了川红别院,陈清秋走在偏僻些的小道上,如虎狼飞奔。
“刚才是什么飞过去了?”一个走在街道上正和老伴散心的老妪问道。
“兴许是你眼花了吧。”她的老伴说。
小镇外围的房子多数是矮墙,这应该是与主人家有关系的。就如门槛也是一样的,穷人家的门槛总是低一些。
陈清秋跑在外头的村道上,猛然抽刀,无数的秋草被刀芒卷起,陈清秋隐隐约约看见了江风吹起惊涛骇浪。
“这一刀,好强。”陈清秋感叹道。
这套刀法怪不得会被白天那几个人抢夺,可他转念一想,这几个人不过是寻常武夫,又怎么修炼得了这刀法?真是奇了怪哉。
李力吉起来见陈清秋不在,跑去隔壁敲打胡瑞雪的房门。
“小鬼头,敲小爷的门干嘛?”
李力吉正色说道:“陈哥哥不见了。”
胡瑞雪站在门外,嗤笑道:“你就这么担心他?”
李力吉见胡瑞雪这副样子,顺势抬腿踢了胡瑞雪一脚,转过头自己回房间去了。
棠西小镇之外的青山古道,周敛一直在逃,而他身后始终跟着那个黑衣人,络腮胡的汉子倒是被他甩开了。
“我说你一直追我干嘛?秘籍都不在我手上了。”
黑衣人依旧不曾开口说话。
周敛骂道:“你他娘的难不成是个哑巴不成?”
“算我求你了好吗?再追真就是跑不动了。”
“我服了,你是怪物吗?”
“放过我,给你无数的金银财宝和武学秘籍。只要放了我周大公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
周敛此时不仅唇干舌燥,他甚至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于是他终于扛不住,昏睡过去。
黑衣人本想一剑结果了周敛,但他却被一个穿圆领袖衫的老头挥掌击退,老头缓缓说道:“且回吧。”
黑衣人也识时务,见不是对方敌手,点了点头便离去。老人看着累过去的周敛,手上捏了个咒术,说道:“带你游游山河吧。”
于是周敛飘在其头顶,而老人踩着祥云消失在了云际。
......
......
妖土,龙谷深处。
“故人来此,所欲何为?”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柳永回答道:“取点东西。”
“此处可没有柳先生的东西。”
“是别人的东西。”
“既是别人的东西,当是由他自己来取才是。”
“我说你这老头儿可真是烦人,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柳永怒道。
一道火焰从远处喷来,柳永取出那本写有‘山河社稷’的小书,翻至新一页,说道:“老骨头,让你看看新天。”
虽然这位被柳永称作老骨头,但龙谷里还有另一位更老的存在,也不知柳永是否是要激怒那位。
一条黑色的真龙出现在了柳永的面前,闪闪有光泽的巨大鳞片,与两根粗长龙须无不彰显着他的资历和实力。
“还是这副老样子啊。”柳永说道。
黑龙没有在意柳永的话,嘴里吐出些许碎火星子,道:“不光这儿不欢迎你,外边好像也不欢迎你。”
“除了那位,你们以为你们拦得住我?”
“确是如此。”黑龙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位出手,我自然会离去。”说完柳永也不再理会黑龙,闲庭信步的经过他身边。
龙谷的最深处有处深潭,柳永的目的就是这儿。
望着深邃的潭水,柳永说了句:“老先生,叨饶了。”
此刻外边那位敖姓男子走到黑龙身边说道:“他想要干嘛?”
黑龙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
敖姓男子叹了口气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黑龙默不作声,微微颔首。
潭底其实很阴冷,不过这对于参天境的柳永,似乎不算是个难题。柳永曾经在那本《山河经》上读到过,据说这潭底连接着妖土外那片大海,只是不知真假。
潭底连条鱼儿都没有,只有些耐寒的植物。柳永从里往外搜寻着,只是一直不见有任何东西。
“该不会是假的?”找了好一些时间,柳永已经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反正是搜了许久,再找上一找也是无妨的。柳永是这么想的,只是外边时间,已是过去半月。
更深的地方,柳永甚至找到了许多年深岁久的东西,只是都早已被这深潭寒水腐蚀,岁月不光是杀人的东西,于物,也是如此。
本来还在搜寻那件东西的柳永突然回想起来,掐指算了算时间,心里念叨着‘糟糕,要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