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君诧异一下,随后示意陈清秋有什么事,去楼上说。于是,两人一起行至二楼私房。
屋子内挂了一幅《月下牡丹》,陈清秋未敢坐下,站得挺拔,开门见山直接说:“黄妈妈,我想成为山上人。”
仔细摆弄着手里的装着清茶的杯子,黄宝君凝视着他,说“你想成为修士?”喝了一口茶,复道:“那你自个儿琢磨便是,问我作甚?”
“苦于无门,还望黄妈妈成全。”陈清秋说完,‘扑通’一声,跪在黄宝君面前。
见状,虽说心里咯噔一下,但始终面不改色的黄宝君,说道:“因为什么?”
“回黄妈妈,因为萧姑娘。”
跪着的陈清秋看不见黄宝君嘴角一闪而逝的微笑,“你喜欢萧宜主?”黄宝君如是问道。
“嗯。”这一个字陈清秋说得斩钉截铁。见黄宝君不答下文,接着说“恳请黄妈妈务必教陈萍,以后陈萍定为黄妈妈鞍前马后。”
“务必?”
黄宝君不知道陈萍哪来的自信说出务必二字。见黄宝君的质疑,陈清秋细细道来:“回黄妈妈,陈萍虽然贫贱出身,不过小人偶得一双异瞳,小人虽然不了解其中玄妙,不过想必黄妈妈这般山上神仙,定能看出一二。”
“哦?还有这等事?”黄宝君假装诧异。
“是的,每当面对一些异状时候,小人双眼混沌大多数时候看不清眼前东西,而且整个身体也可能不受控制,就好似不是我一般。这般大事,做不得假。黄妈妈你若不信,可以问隔壁秦湘君求证。”陈清秋低头说道。
“既是如此,我还是不能教你。”黄宝君眼不瞧陈清秋,自是看不见陈清秋的落寞神情。屏息一口气,陈清秋道:“小人叨扰了。”言罢,或是使着小性子给黄宝君看,不得黄宝君准许,挺身站起来夺门而去。
走出这间压抑得自己喘不过来气得屋子,陈清秋有了别的想法。虽说之前都是自己的臆想,以为黄宝君会十分看重自己,才把自己派至花枝小院。现在回想起来,陈清秋觉得有个词语十分贴切自己得很。
自欺欺人,可不就是如此。
余生多惆怅,先是少年时。陈清秋再如何思考得多,也不过是一个少年罢了,哪里算计得过黄宝君。不过陈清秋自尊心极强,走出门外之后,问了一句:“黄妈妈,多少银钱我才能有个自由身?”
屋内的黄宝君这回是真的诧异,似乎有些不在意料之中,“百万银票,自然便可。”
与刚上楼时的神色飞扬不同,此刻回到一楼的陈清秋双目无神,独自离开。回大杂院的路上,自然不可能一个人见不着,有许多和陈清秋一般的小厮见他这般模样,嘲笑其不过一只癞蛤蟆,总把自己当个人看。
其实这般言语,陈清秋觉得他们不也把自己骂进去了吗?只是陈清秋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离开。
在回大杂院的途中,陈清秋经过这间掌律小院见黄鹏正锁门离开。陈清秋赶紧跟上去,叫道“黄武头。”
自从黄宝君回来之后,黄鹏也落得个一身轻,那些个事务处理起来,他这个武夫觉得,真是难于上青天。见后面有人叫自己,黄鹏转过身来,说道:“哦,原来是清秋啊。”
“见过黄武头。”先是鞠了个躬,毕竟黄鹏在小二楼的等级和他陈清秋比起来,始终是天壤之别。鞠躬之后,继续说道:“清秋有个问题,想请教黄武头一二。”
黄鹏本在陈清秋这般年纪就来了小二楼,成了一名武师。当时他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鹏剑,可混江湖的,仇家总归是不少。直到末路时,遇见了黄宝君。
修士和普通人总归是不一样,黄鹏是武夫,却不是修士。
“说出来便是,若是知道,定不瞒你。”黄鹏在小二楼人缘极好,虽然早年混江湖便练就一身的江湖味,但也正是这种江湖味,接地气得很。
“先谢过黄武头了。不知道黄武头这般江湖高人,可否听说过修士?”陈清秋小心试探。
闻此言,黄鹏说道:“自然听过,不夸张的说,我师傅便曾是个修士。小时候,亲眼见到其一力破江。这般神通,不是我们这般寻常武夫可以想象。”说完,面露羡慕之色。待得回过神来,黄鹏问道:“清秋是从哪了解到修士这般存在的?”
虽然黄鹏像是随口一问。不过陈清秋颇有心思,他也不打算实话实说,只说是:“当初从客人口中,听得一二。”
黄鹏嘿嘿一笑,说道:“懂的懂的。”见黄武头这般神色,陈清秋觉得有些尴尬,他知道黄鹏想歪了,赶忙解释道:“非是武头想的这般。既然武头师傅是位修士,黄武头怎么流落此地,不去做那个山上神仙?”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妥,但陈清秋还是想知道关于修士的一切,若是有法子,便是更好。
只可惜黄鹏无奈笑了笑,其中韵味,陈清秋这般老油子,又怎能不知?
黄鹏说道:“非是咱不愿做,实在是做不得啊!”见套不出更多的东西,于一个十字路口处,陈清秋向黄鹏辞别。
再说黄鹏见陈清秋离开之后,没有按其原来的路线行走,反倒是原路返回,继而往黄宝君住处方向走去。可这般行为,却被心思颇重的陈清秋躲在墙根处瞧了个真切。
回到大杂院之后的陈清秋觉得还有一丝希望,不过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是要试试的。望着窗外边,河对岸的那家过秦楼应当是陈清秋他觉得还仅剩的一丝希望罢。
秋分的傍晚,虽说是褪去了酷暑天的炎热,但汴梁城反而闷得厉害。秋分和九月十五赶在了同一天,所以夜间这条过城河变得颇为热闹。
放河灯是汴梁九月十五的传统,意图求一个丰收圆满。不过大部分男子来放这荷花灯都只是为了陪心怡的女子,胡瑞雪不外乎也是如此。在过秦楼内听闻秦湘君要去放河灯,胡瑞雪二话不说,放下手中没喝完的药茶拍了拍褂子便赶忙跟上前去。
花枝小院如今除了陈清秋外,就没别个人了。那些个平日里的丫鬟姐姐们早去另寻主子,这般世道,陈清秋觉得不怎么好,但也没个别的办法。
也得亏都走了,陈清秋倒是落得个清净。走在院中清晰可见河里边密密麻麻的荷花灯,直到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清秋瞪眼如牛,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过城河离花枝小院挺近,不过要从花枝小院走到河边还得绕过小二楼才行的。
闷热的夜晚总算是吹过一阵江风,胡瑞雪抱着他那柄铁剑,看着被江风吹起鬓角的秦湘君,他觉得当真是美极了。
“看什么?”秦湘君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转过身来说道。
“当然是看你,除了秦姑娘你还有谁值得本剑客这么小心翼翼保护吗?”胡瑞雪吊儿郎当,满口胡诌。
嗤笑一声,秦湘君接着说道:“你打得过我?”
无耻的胡瑞雪嘿嘿一笑:“打不过,但本剑客以后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客。”可心里边想的却是,等老子什么时候打得过你,你还不得给老子抢来当夫人?
秦湘君买了两盏荷花灯,递给了胡瑞雪一盏。胡瑞雪心想‘这娘儿们还是对咱家不错的嘛!’不过秦湘君自己则是认为这是出于礼貌罢了。
虽然秦湘君和胡瑞雪早已是山上修士,但是始终免不了俗。秦湘君倒是不知道许了个什么愿望,反正胡瑞雪的愿望,怕是周遭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胡瑞雪,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士,然后娶秦姑娘。”胡瑞雪说得及其大声,也正是这声音,才使得不远而来的陈清秋找到了秦湘君。
“秦姑娘。”陈清秋叫得十分恭敬。
“你怎么来了?”秦湘君虽然表面有些诧异,但其实早就发现了陈清秋。
“前日是在下唐突,不过皆是事出有因,还望姑娘多行几步,移驾别处,清秋再与姑娘细解释。”
“无需解释,有何目的直接说便是,不必吞吞吐吐。”秦湘君对于陈清秋自始自终没有一丝好脸色,胡瑞雪抱着剑就这般立在一旁。
‘冬至雪见莹’,胡瑞雪这把破铁剑就叫雪见莹。如此好听的名字,自然不是他给起的,秦湘君只是见他爱这把剑得很,所以偶得妙句。
陈清秋见秦湘君没有好脸色,咳嗽两声,显得不那么尴尬,“还请姑娘不计前嫌,教清秋一些个法门,以后定为姑娘做牛马。”
“为了那个萧宜主?”秦湘君说。
“嗯。”
“凭什么教你?我需要你给我做牛马?”话音落下,陈清秋心里石头也算是落下,这本来就是一丝自己抱有的幻想。如今被打破,虽然失望,但总归意料之中。
可突如其来的喊声,让陈清秋整个人,愣在原处,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多出来的这个人,陈清秋熟悉至极,对他来说,可谓是一生贵人。正是其一言“浮萍依逝水,多是伴杨花。”才使得赐了陈清秋自己这么一个名字。
“柳先生。”陈清秋郑重作揖,嘴脸挂笑。时隔多年,这位柳先生再出现在自己眼前,陈清秋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清楚,他猜想着估摸应是有好事到了,今日自己这也算是苦尽甘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