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我在北京冬奥会热门项目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的比赛现场。可以看到,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我端着刚刚自己尝试调的一杯Mojito,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就听到电视里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一瞧,乐了:“哟,你还看冬奥会啊,我的老、母、亲~”
潘女士对我的阴阳怪气翻了一个白眼,吐槽道:“嘿,你这个臭狗屎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喜欢的日本鬼子吗?”
我无奈了,“都哪年了,您还说这些,怎么不把我6岁尿床的事也翻出来说说?”说着尝了一口Mojito,感觉自己手艺好像更好了,我有点得意地扭了两下身子。
“你想翻旧账啊,我告诉你,你小时候还吃过屎呢!”潘女士扭过头看见我在喝酒,又嚷嚷了,“你这个小酒鬼,现在怎么开始喜欢喝酒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还得喝。你要试试嘛?”
“我才不喝这洋玩意儿,你少喝点,伤身的。”潘女士叹口气嘱咐道,气还没叹匀,话锋一转,“不对,你在家就这么喝,你一个人在上海是不是天天喝得更凶?”
这回轮到我翻着白眼解释了:“这是鸡尾酒,用柠檬、薄荷调的,又不是白酒!”
“你可别想骗我,酒精味我都闻到了。”
“酒精度数又不高。”我闭嘴不想再纠缠下去,反正和老人家顶嘴向来没好果子,“诶,你快看,比赛开始了。”
“哦哦,”潘女士突然回神,“让我来看看差点成了我女婿的日本佬哦……”
我闻言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并不想理睬潘女士这个戏精。
跟着我妈的目光,看到了出现在镜头前接受采访的羽生结弦,27岁的冬奥会三朝元老、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的传奇人物。
我走神地回想曾经有过的一次会面,大概是快两年前吧,在哪来着?对,在维也纳,那座美丽的音乐之城。
回忆纷纷沓来,明明过去不到两年,却像走过好几年,恍惚中觉得那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居然还不如电视上的清晰。我和他说过什么话来着?我在哪里和他共事?我帮他做过什么?仔细回忆着,一点一点地让那年那月的人和事走过我的记忆脉络。
“诶,他多大了啊,怎么还做运动员呢?”潘女士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问。
“啊?虚岁27吧,他生日挺小的,12月的。”
“哦,那他应该谈过恋爱,毕竟也老大不小的。”
“没有吧,天天睁眼就是训练的,做梦还是训练,哪个女孩愿意和他谈恋爱。”我随口接道,“诶?你干嘛问这些?这么关注他,你也成他迷妹啦?”
“哼,这不是某人之前说要嫁给日本人,以前年纪小我不当回事,现在年纪大了,都敢喝酒了。我这不是怕真的和人家跑了吗,跑到大洋彼岸啥的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可怜我老太婆孤苦伶仃……”
又来了又来了,我真想打自己两嘴巴子,干嘛多嘴问。暗暗翻白眼,紧紧闭着嘴。想想又气不过,回怼道:“诶诶诶,差不多得了,我以前还说要嫁给吴亦凡呢,少女情怀随口一说,你也当回事儿?”
“没办法,做父母的总怕你三言两语就被男人骗走了么。”
“诶哟,你不还觉得我是那种在爱情和男人面前顶冷静理智的人吗?诶呀呀,你放心,我就是被骗钱也不会被男人骗的。”我也顺手抓了把瓜子。
果然,潘女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再看我改看电视了。
我就知道,这女人就是戏精上身诈我,分明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是真的对所谓的我曾经“迷恋”过的男人有什么想法。
我有点气闷,转念一想,算了算了,这也是个活宝了,就随她去吧。
偏头看电视,才发现是羽生结弦的短节目。我仔细研究了半天,才发现他在这次比赛中又做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决定——把4A放到了短节目里完成。
我回想起其实去年的赛季末,他就在比赛场上成功落冰了。虽然不是完美滑出,但是当时很多人还是认为他成功地完成了壮举,兴奋地同时猜测他是不是要退役了。
他怎么回答来着?
“我并不觉得我成功了呢,跳跃跳了,落冰了,我在训练时也可以完成。我觉得真正的成功还是在一个完美的节目里完美地跳出4A。”
好么,于是这位自我要求太高的大佬决定不退役,走着走着,走到了竞技生涯射线上的北京冬奥会,就,顺势参加了。
我知道,羽生结弦想在创造绝无仅有的历史的同时完美谢幕。但是这很难,难在他已经27岁身体状况大不如前,难在跳跃成功率下降,难在滑联评委费尽脑汁压分。他要通天地之灵,用绝硬的信念控制身体发挥出最佳水平。
这么感叹着,他的短节目开始了。
渐渐的,我瓜子都忘了吃。渐渐的,潘女士也忘了再抓一把。
短节目结束的时候,对花滑没有任何想法的潘女士由衷地感慨了一句:“这小伙子可真厉害。”我点头如捣蒜。
怎么说呢,我觉得今天他的表现,有如神助。
我还记得2018年的冬奥会他带伤上阵,短节目完美发挥后,有解说评价“有如神助”,当时我觉得不是神助他,是他把全部身心托付给了日复一日的练习。
因为他曾说“努力可能会撒谎,但是努力不会白费。”“相信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花滑。”
但这次确真的有如神助,仿佛这个神在告诉世人应该怎样送走一个英雄的谢幕,告诉那些小人不要作妖,好好做人。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他第一次双膝跪地趴在冰上,似乎在痛哭出声,又笑着用手拍了拍冰面,拍了拍右脚脚踝。经过漫长的时间,他站起来,笑得像17岁的罗密欧,向观众示意。
其实这次很幸运的没有任何硬伤,羽生结弦只是带着最大的逆转不了的伤参加比赛——那只名为时间的伤。
我发现我早已眼含热泪,我一直认为在他漫长的统治生涯中他其实走的还是很顺的,就只说一点,有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再有一点运气加持,他总能得偿所愿。但是在2019年的世锦赛之后,或者说平昌冬奥会之后,他走入低谷,走入怪圈。别人都是在成功之前历经磨难,他却在功成名就之后感悟九九八十一难。
不过还好,即使人间正道是沧桑,也总能有风起云涌,柳暗花明之时。
我很开心地对潘女士说:“其实你不知道,是他真的让我相信练习是不会欺骗人的,所以我才会那么拼命地练琴。”
潘女士没有说话,我也不准备等到什么回答,继续看比赛去了。
**
晚上8点,突然有电话进来,我一看,是雷哥。
“挽吟,这边有个演出机会你想不想要?”
“什么演出?”
“现在不是在办冬奥会么,响应国家号召,今年估计得大力宣传冰雪运动。等到冬奥会结束,花滑选手会开启中国巡演,上海站找艺术家合作,就找到了我们。”
我突然感觉心脏要爆开了,说不出来的激动还是怎么的,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还记得回话。
“你可别蒙我了,这么好的演出机会会落到我们头上?是不是演出商是你朋友发小啥的?”
“嘿嘿,嘉熙和老孟都混过去了,就是瞒不住你,承办方的主事人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一哥们。”
我笑笑说:“不管怎样,非常感谢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顿了顿,“不过我怎么突然觉得和你是朋友,我就是那升天的鸡犬。”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笑够了,雷哥说他要去问问老李,才挂了电话。
我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看到自己的脸上只是充满了傻笑。
突然,我反应过来,奔出房门找潘女士:“妈,妈,你人呢?”
“干嘛,叫魂呢?”
“我和你说,我接到活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可能就要回上海了。”我一脸兴奋。
潘女士愣了愣,不满地说:“你趁早走,天天赖在我这蹭吃蹭喝,我给你烧饭都快累死了。”
我不甚在意地扭头就走,反正这女人什么脾气我清楚的很,不睬她。
我回房间收拾行李,突然旁边的手机亮了,是我们的玩音乐小团体,嘉熙和老李正在群里互相diss。
嘉熙大名朴嘉熙,很韩国的一个名字,好像确实和某个韩国女明星重名了,因此总被我们调侃为朝鲜美女。老李大名李佳溪。没错他俩重名声调,这就是他们俩一见如故后相爱相杀的缘起。
我们另外三个总说男佳溪,女嘉熙啥的,为了彼此分辨,就改成嘉熙美女和老李了。他俩吵架从来换汤不换药,男佳溪说女嘉熙名字一股泡菜味,女嘉熙说男佳溪名字一副娘炮味。每次都是雷哥打圆场:你俩吵就骂彼此好了,好好的干嘛扯上韩国人民和纯情小男生。然后就是我和老孟一堆的哈哈哈表情包混战。
我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最开始是很正经地讨论选曲和音乐风格,结果拐着拐着跑到了人身攻击上,好像起因在老孟的一句:“你们不觉得男的滑冰、女的弹琴有点奇怪吗?”
然后男女嘉熙开始了世纪大辩论,从男女特质怼到音乐特质再到花样滑冰特质,火星四溅,隔着屏幕都觉得可怕。
老孟私信我喊我救场,我叹口气,发了条语音过去:你们不觉得先把曲子搞了比较重要吗?我们和谁合作都不知道呢?雷哥呢?
藏着看戏的雷哥无奈现身:“我们这次和金博洋合作,曲目是他的经典作品——卧虎藏龙,但是北京会给谱,我们改编即兴都行。”
“北京给谱?”一听到这个,老李立马转移话题,“那多没面子,我们什么时候搞过人家用过的谱,不行,重新写一个。”
“那你写吧,大师。”嘉熙拉长语音回道。
老李发了个表情,大概正在发语音,老孟先发声了:“卧虎藏龙是谭盾的版本吧?”
“对”我回答,“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融入月光爱人的旋律。因为我觉得卧虎藏龙太硬了,既然到了上海,应该可以有一个柔情一点的版本。”
“这个可以有,其实我觉得月光爱人更好听,怎么改都好听,不过对方是男运动员,咱们也不能这么搞,如果是双人滑啥的可能可以改成缠绵的爱情。”嘉熙接道。
“哟,没想到你对花样滑冰还有研究呢。”老李又开始了。
我无意再劝架,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哪会真的抹不开面,不过好久没见了,以此来拉进距离,或者缓解春节在各自的自己家遭受的围攻罢了。
我回了句:“后天我就回上海了,咱们到时碰个头。”就丢开手机继续收东西去了。
收着衣服,我只想到一个事情:我以为人生只来得及一期一会,没有想到我还会有和你说一句“好久不见”的机会。这次,我能足够幸运地认识一个叫羽生结弦的男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