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特顿时啧了一声:
“你就像是个爱给人洗脑的传教士一样令人讨厌。”
“那是因为传教士也不得吃饭,当然比起吃饭,我更喜欢喝酒,走,我请你喝一杯?”阿尼拉非常随和地和瑞吉特打趣着。
推开酒馆的百叶门,一名披着白色军官服、左眼戴有黑眼罩的独眼恶龙维萨斯,忽地脸色一沉,就连握住酒杯的手,都一直晃个不停。
阿尼拉微笑地扫了他一眼,表情自然地绕过他的背后,用低沉的嗓音掠过他的耳畔:
“放心,我下班了。”
维萨斯的心一下子温淡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放心,相反地,他的右眼眸不断地锁定着周围的目标,试图找寻一些弱者来成为他可以活着走出去的人质。
“两杯生啤。”
阿尼拉就在维萨斯的旁边坐了下来,而瑞吉特和他们离开了一段距离。
酒馆老板马姆,端来了两杯浮起白色泡沫的生啤酒,阿尼拉轻轻端起,然后,侧眸一笑:
“怎么,给你机会,你还不跑吗?”
维萨斯心中一骇,阿尼拉眸掠笑意,但却非常的冰冷,身为杀人犯的他,非常清楚这种眼神,完全就是要杀死猎物的眼神。
“你不需要慌张,我的朋友,下班以后,我只会是绅士,所以我承诺今天‘放过你’,就一定会‘放过你’。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在这里劫持几个盗贼为人质这种幼稚的想法,应该立刻像一只土拨鼠一样疯狂地刨土开溜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维萨斯背脊一颤,手不定地一抖,撞翻了桌上的酒杯。
看着鲜红的酒水洒下,犹如是血滴溅下来的光景,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是看穿了他一切想法的眼神。
那是不知道虐杀了多少歹徒的冰冷。
维萨斯在这一刻,停止了思考,只是本能地在脑内回放着阿尼拉这位律警对他说的话,给他的生路也就在那扇百叶门一处!
他咆哮一声,离开高脚椅,拔腿就跑。
撞翻了酒桌,撞倒了还在喝酒打牌的盗贼客人。
就像要逃离死神一般,疯狂地逃命。
“没错,逃吧,逃吧,好好享受……你活着前的最后一丝快乐。”
轻笑间,阿尼拉拔出了处决的火铳枪。
枪口对准了维萨斯的后背,一秒之间,迅速抬起瞄线,直指他的后脑勺。
砰!
火星迸溅,轴承滚动。
钢弹在枪膛间飞速旋转,与空气激烈地在一瞬的时光内碰撞、爆炸,发出鸣啸的声响,笔直地化作一道弧线,射穿了维萨斯的脑袋。
黑色的眼罩与四溅的鲜血一起在空中飞舞。
可怜的维萨斯宛若旋转着优美的舞蹈,一个完美的180度转体,再加上对阿尼拉的最后一记死亡凝视后,他便如倒下的风筝,坠地不起。
众人纷纷傻眼,酒馆老板·马姆早就趴在了吧台底下,唯有瑞吉特依然淡定地喝着啤酒。
枪决完悬赏犯后,阿尼拉看着枪口冒出的青烟,露出了不亚于恶魔的笑容:
“我说的是今天会‘放过你’,但我可没说过,今天不会‘枪毙你’。”
一声低语落下,众盗贼原地怔愣了三秒。
那是绝对的威慑力。
低声的议论里,有部分聪明的酒客早已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牌上,这个本该是发泄白天压抑的圣地,如今因为血腥味道,变得反而具备刺激性……
像是血色苍穹般的味道。
抡转着火铳,以极其优雅地收枪动作放回枪袋之中,阿尼拉再度端起酒杯,和淡定如斯的瑞吉特碰了碰,一咕咚地喝下。
“你可以出来了。”
喝完一杯后,阿尼拉用手按了一下旁边的银铃,发出悦耳的音奏。
“先生,你要枪毙犯人,为什么一定挑这地儿?”
马姆从吧台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接着,熟练地给他满上第二杯生啤。
“如果你是想逼我关掉这家店,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宁,我倒是乐意这么做。”
“不,我不会这么做,相反地,我很喜欢你这里,总是能吸引一些像维萨斯那样的臭虫飞来。”阿尼拉微笑着说道,只是这话,反而听着更让人生气。
马姆抿抿唇,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发出像是抱怨的声音,说:
“先生,你说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说笑的,关键是我爱上你这里的酒了,要是你以后能请一些懂得音乐的游吟诗人来弹奏几曲,我觉得可能会更富有情调。”阿尼拉迅速扯开话题道。
“我这家酒馆几乎是不盈利的,除非有人自发想来奏乐,否则我付不起那份时薪,但我想以我这家店的清誉,恐怕也很难吸引到那些游吟诗人。”
说着,马姆的话越发地悲伤了起来。
喝完一杯生啤后,瑞吉特侧眸看了一眼百叶窗外的天空,夕阳的晚霞余辉已经不见,这也就意味着黑夜即将到来。
“该回去准备晚饭了。”瑞吉特放下酒杯,轻声自喃道。
离开高脚椅,斜睨了已彻底是尸体的维萨斯一眼,他便轻甩着斗篷,推门而出。
看到瑞吉特这个不经意的斜睨动作,阿尼拉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朝身后的两个盗贼,打了个呼哨,说:
“你们两个。”
“是是是!先生,你有什么吩咐!”
一高一矮的两名盗贼,挺直腰板,霍然站起,像是军队里两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们就连手上的昆克牌直接丢在了桌上,也不管最后的胜负到底花落谁家,毕竟这一切在保命之前,什么都是狗屁。
阿尼拉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轻轻往萨维斯的尸体处瞟去。
仅仅一个简单的眼神,盗贼兄弟便会意了,直接叩谢大恩一句,扛起锄头和佩剑,就拖着萨维斯那比死猪还沉重的尸体拉出了门外。
并拖出一条弧长弧长的血迹。
只听得,阿尼拉猛地一砸桌子,暴吼道:
“给我用担的!”
“遵命,先生!”
盗贼兄弟在门外被吓得一哆嗦,立马乖乖地用担的方式,搬走了尸体,往空旷的墓地方向。
搞定了视线余光中碍眼的砂子,阿尼拉又开始悠哉悠哉地喝起了生啤,感喟着月魔大人赐予他美好的这一天。
“先生,你看来很中意那位年轻人。”给他满上第三杯生啤的马姆,忽地说道。
阿尼拉笑了笑,不置否认地说:
“但我并不看好他。”
“哦?”马姆小嘴发出一声低醇的惊叹,“但我看上去,你把他当做了朋友,以我角度的来……说心里话,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听到这话,阿尼拉重重地将酒杯磕在了桌板上,然后,用掠带火光的眼眸,瞪了马姆一眼。
马姆被吓的一哆嗦,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看上去也许像个好人,但是很可惜,他那就连看一具尸体都毫不在意的眼神,直白地告诉了我,他过去肯定杀过人。
而且还杀过数量绝对不少的人,不管他是否出于正义的目的,这样的人数和血腥味是不可小觑的,所以……”
阿尼拉继续喝了口酒,用手按在腰间的枪袋上,轻声说:“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依然会枪决他。”
只是我怕我并没有这个实力……阿尼拉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了这么一句。
……
……
秋日的风吹拂着天边的云,时而散,时而拢,慢慢地汇聚成……好似漩涡一般的形状,夺人目光。
黑暗森林,丛林的最深处,透过树叶的缝隙,只能看到天边的云,就连黎明时分的光线都很难射进来。
沙沙!
树叶拂动的声响,摩擦的脚步声,但隐约还能听到嘶哑的低吼,以及野兽的气息。
雾气依然弥漫在丛林间,天上照下的黑鸟影子,更是最大限度地刺激着狩猎者那根敏感的反射神经。
接连不断的黑鸟影子,汇成片,连成网,在他的脚边擦掠而过。
直到第十二个影子飞掠之后,在发现了不同于先前体格的斑驳的那一霎,狩猎者终于屏息一凝,向后轰地冲出犹如雷霆一声震响的漆黑拳头。
漆黑的雷光激射而出,冰冷的符咒在瞬间炸开,洒落的片片颗颗,就像偏偏被墨池染黑的雪花,在空中飞舞。
拉扯肩膀,抽回不惯用的左手臂,吞噬他整个影子的巨大黑影,终于在一声咆哮般的哀嚎中……倒去,发出如同房屋倒塌的轰鸣巨响。
怪物,不更像是被魔化的野兽,也就是俗称的“魔兽”。
转过身去,便能看到,这头像是巨型号食人鱼的脑袋安插在了原始猿人脖子上的东西,此时凸着全身还在爆起青筋的肌肉。
没有了呼吸,只有逐渐僵硬的身体,那近乎完美的怪物身体。
毫无疑问,它是死了。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伤口,只是被狩猎者那轻描淡写的一拳,将狂暴地不下于雷电焦耳能量般的巨大魔力,于顷刻注入到对方的体内,轰停了它的心脏与大脑。
让它全身的血液在一息之后,尽数逆流,停止了生物的流动,便是死亡的那一刻到来。
漆黑的狩猎者,就是用了这么一招。
一直以来,他的狩猎也只是这么一招,这样,既能最大化保证材料的新鲜度,又能节省体力帮助控制好魔力输出。
简直是一石二鸟。
蹬蹬蹬。
结束战斗不过才一分钟不到,勤快的马儿应声赶来,马背上有着包裹魔兽的帆布与绳索,这是他每天必备的功课,学习着如何把魔兽的尸体裹得更加地严实。
——好方便他在将来以同样的手法,裹好那些“魔术师”的尸体。
“嘿咻!”
扛上马匹,拽住缰绳,牵着他的伙伴,瑞吉特往熟悉的边境之城走去,向他每天必定要贿赂来回一共4枚帝国金币的守卫处走去。
来到寇德店内,安置好马儿,将魔兽的尸体交给黑心的商人,他便松口气,享受起一天之中最美好的麦酒。
“你小子,最近是越来越夸张了,这退化的亚人种‘艾弗利亚’,你都能做到不留伤口的狩猎,这可是接近于‘达芬拉奇’的生物啊!”
寇德一边剪开绳索,一边将帆布中的‘艾弗利亚’给翻过身来检查。
瑞吉特长长的呼出口气,发出快腻烦一样的声音,说:
“但它并没有‘达芬拉奇’厉害。”
“你小子,真的是狂妄,该说你的确有这种资格呢,还是说,你天生就是魔兽的克星,你这狩猎者还真是实至名归,月魔大人呐,我到底培养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说着说着,摇头不停的寇德便自惭形秽了起来。
身为老牌狩猎者的他,此时在瑞吉特的面前,完全就是个过时的老古董,除了可以帮他估算下魔兽的回收价格外,仿佛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的价值。
收到报酬后,瑞吉特把它放入左侧的皮盒之中,扶手在原木色泽的桌子,享受着这天还没正式亮开前的宁静。
“瑞吉特,身为狩猎者,你的技能我可以用专业人士来给你评价,就算是你在狩猎时会偶尔耍什么阴谋好了,你绝对已经是个实力爆表的家伙了……
混蛋,我是真的无法没法冷静下来夸你。”寇德憋着心中的嫉妒与悲痛,还是一口气咬牙地说完。
瑞吉特并没有听得有点跃然心头的满足,只是带着猜测的态度,反笑道:
“倒是你才深藏不漏,谁又能猜到,一阶教会骑士级狩猎者,居然会在边境之城这种地方当一名黑心的老板呢?”
寇德瞥了他一眼,眼眸中像是抹过一道异色,但很快淡去,接着,轻笑道:
“你个臭小子,现在得意了,都可以随意嘲讽我这个退休的老家伙了是吧?要是我还能再年轻个几十年,你这种小猫崽也只配给我舔鞋。”
漠然几秒后,瑞吉特嘴角微微一翘,放下了木制的酒杯道桌上,倒下轻声一语:
“寇德,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所以我不会过分,你也不需要这么警戒我,说到底,你也算是我的师傅。”
半开玩笑半发自内心也好,瑞吉特确实把这话说出了口。
寇德也听到了,一瞬间的试探,让两人纯粹的关系确实发生了松动。
但瑞吉特不打算以秘密为由,选择继续相互猜忌,只是他能放下,寇德就不一定了。
扣上兜帽,清晨的那束灿烂的光打在他漆黑斗篷上,这名年轻的狩猎者,再度踏上了今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