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达峰位于天山山脉中段,冰雪环绕的山谷之中却有一座湖泊,那正是天池。听闻附近牧民说这天池之中的水怪胃
口很大,而天池内鱼类本就稀少,根据这个情况,李靖早在上山前便提早准备了一块特制的牛肉,牛肉上面爬满了白蛆,
显然已经搁置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打算用这块肉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引出天池中的水怪。然而事情并不顺利,几人在天
池岸边苦苦等了一天一夜,莫说没有引出水怪,湖里就连一只稍大的青花鱼也没见着。“固本延命丹”的药效已过大半,
黑气又开始逐渐侵蚀杨素的身体,红拂心知他们倘若不能在一天内取出水怪肚子里的佛骨,那师傅的性命也就算到头了。
李靖端坐在天池岸边,手里握着一把铁制吊杆,武阙大剑插在一旁。“天黑下来了,我们最多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三个
时辰过后,若还是没有结果,只怕国师无救诶。”李建成忧心忡忡道。
红拂心里焦急,想起自己本是个孤儿,小时候在路旁沿街乞讨,吃得上顿没下顿,经常要为了一个发霉的馒头,跟隔
壁街的乞丐大打出手。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年轻时的杨素。那时候的红拂,偷了城里一名富商的银子,被几名家丁追得沿
街乱窜,好巧不巧撞上了杨素的马车,眼看自己即将死在烈马的马蹄下,马车里忽然飞出一名男子将自己救了下来。从此
杨素将自己带回府上,虽然对外宣称是家妓,待自己却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教自己识字,教自己琴棋书画,甚至将一身武
功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自己。红拂曾一度爱上杨素,但杨素是个有家世的人,红拂不愿意做妾,不愿意在杨府遭人白眼,
最终忍痛离去。红拂心里知道,虽然杨素一度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断了师徒关系,但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岂是能说断就断
的?正想着,李靖手中的鱼竿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鱼儿咬钩了”红拂喜道。
天池湖面泛起一道道的波纹,李靖只觉手上顺着鱼竿传来的分量不下百斤之重,当即灌注内力于双臂,手腕用劲往上
一提,一条长达近三米的大青鱼冲出湖面,身上鱼鳞在月光照映下闪闪发亮,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口反复吞吐着,径直向李
靖扑来。李靖早已蓄势待发,一掌震在地上,武阙剑“嗖“地一声立地飞起,久候在身旁的李建成接过武阙剑,在空中劈
了几下,几道剑光闪过,可怜这为祸天池的水怪在空中便被李建成切成了数段。李靖甩动手上鱼竿,鱼线仿佛有了生命一
般在空中来回穿刺,几下就将这大青鱼的尸身串作一起。李靖对李建成道:“仔细找找,这佛骨应该就在鱼腹之中。”李
建成点了点头,扒拉着泛血的鱼肉,拨开牛羊肋条般大小的鱼骨,一阵搜罗之后,终于找到了在鱼腹肉壁上粘着一块漆黑
的石头状物体。这半个手掌般大小的石头通体漆黑,却不似天然形成,像是被火焰焚烧过一般,呈现不规则圆状。李靖接
过石头,将其握于手心,运起内力,只觉从这石头内部传来一股极强的真气灌透全身,体内内力如同修行打坐时般极速运
转。李靖惊喜道:“我适才一运功,便觉内力自行运转,大哥果然没猜错,这天池水怪腹中之物,就是佛骨。”
“太好了,这下有救了,师傅。”红拂简直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哼,别光顾着得意,你们没察觉到这里多了人吗?”杨素喝到。
原来适才水怪上钩的时候,杨素便已察觉周围有动静。因杨素虽然功力大损,远不如往昔,但其一代高手宗师的身份
阅历,天池附近有人接近,杨素第一时间便觉得不对。几人本以为此事并无他人知晓,便未加防备,加之费尽心思终于将
佛骨拿到手,欣喜万分,竟没察觉到周围已有人在旁窥伺。
“现在才发现,晚了。”天池旁针叶林中窜出一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在发声的一瞬间,他手里纤细的长剑已经脱
手而出,如同强弓所发利箭一般破空而来直刺李靖。李建成手持武阙急忙扑身护在李靖身前,用武阙宽厚的剑刃挡下了这
记飞剑。不料来人这招竟是虚招,目的在于为近身争取时间,李建成挡下这剑的同时一瞬间。中年男子已在李靖身后出刀
,这刀长一尺五寸,寒光凛凛,斜斩李靖手腕,中年男人似乎意在一刀将李靖右手齐腕断去,夺得佛骨便逃。李靖哪里会
给他这个机会,李靖左掌一掌打出,掌后发,然而掌风已然盖过了刀啸,以肉掌将这刀斜斩格了下来。红拂见李靖遇险,
自来人背后双掌齐出,大荒经掌力如同雷霆霹雳,打在中年男人背上,已生生将这人脊背击碎,只听中年男人咽呜一声,
便应势倒下,彻底地死去了。
红拂收掌皱眉道:“这人似乎是“刀剑双杀”冯虎,此人一直在塞北行凶作恶,怎会前来此地?”
李靖道:“看他出手似乎目的就在佛骨,不好,莫非此事已经泄露了?不可能,我当初一直到高昌国境内才向诸位透
露佛骨在水怪鱼腹的消息,就是为了保证安全起见。期间我们接触过的人一直都很少。。。”
李建成道:“倘若事已泄密。恐怕来的不只就他一个。”
话音刚落,李靖才发现杨素身后已经站着一个撑着只竹竿的老叟,此人能够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接近众人,武功之高
远非冯虎可比。
那老叟面容极其可怖,两只眼窝仿佛两个漆黑的洞窟一般,两只眼球已经不见,头上毛发稀疏,手中的竹竿已经架到
了杨素的脖子上。
“剑榜第十三,“青竹”剑韦胤。”杨素缓缓道。
“国师好久未见,老朽此来非是为了佛骨,乃专为国师而来,不知见了老朋友,国师可有话说?”那盲眼老叟怪笑道
。
“你是怎知我在这里?难道连你也被金满堂笼络进了聚宝阁?”
“国师不在中原,故不知中原武林之事,聚宝阁如今已与泣血盟开启血战,八大高手里“银枪”莫之死于“剑奴”阎
童之手,副阁主之一的禄星公死于“听雪”剑下,金阁主忙得焦头烂额,早将国师之事放在一旁,我此次之所以能寻得国
师,乃是有人差人送了口信告之与我,故特来了却昔日恩怨。你的好儿子杨玄感已得知消息,估摸着也在来的路上,我看
到时应该赶得上替国师收尸了。”
红拂见杨素道破此人性命,心里已然知晓此人来路。剑榜之上排名第十三的“青竹”剑主,昔日乃是武林中臭名昭
著的采花淫贼,轻功与剑法均是极高,因凌辱了朝廷中一名侍郎的千金小姐而被杨素用剑气刺瞎了双目,此番追踪来此,
定是为了报当日之仇。
杨素叹道:“死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只是我死前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我的行踪和佛骨的消息?”
韦胤狞笑道:“国师接连遭人下套算计,竟至今都不知背后设局之人是谁,想当初文帝在位之时,国师何等意气风
发,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竟变得老糊涂了。非老朽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也不知送信之人是谁。”
此时红拂手中已捏了一把暗器,正欲发作,被韦胤断喝到:“小娘子莫要冲动,老朽虽拜国师所赐双目失明,然而
两耳却是不聋,你们但凡动手,我便一剑送国师归西。”
李靖拿起手中之物,问道:“你是想要佛骨?”
韦胤笑道:“公子当真是个聪明人,只要你们将佛骨交予老朽,我便将国师放了。”
李建成冷笑道:“国师没有了佛骨也是个死,我们怎么可能把佛骨交给你?”
韦胤轻笑一声,运起内力将手中那根碧绿的竹竿外皮碎去,竹段剑柄下露出一根细长的长剑,这剑已削进杨素喉下
三寸皮肉处,一抹黑血自伤口流出。
红拂忙道:“慢着,给你佛骨你当真放人?”
韦胤并不回答,只是笑问道:“你们如今还有选择吗?”
李靖沉思了一会,道了一声好,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向天池远处的针叶林抛去。韦胤闻听此声,抓起杨素一掌击出
,不待众人上来,听声辨位,踏着湖水向佛骨处追去,红拂忙护住杨素,李建成正要去追,李靖忙阻止道:“别追了,我
扔的那个是假的,真的还在我手上。”说罢摊开手掌,里面正是那块漆黑的佛骨。
红拂道:“他很快就会察觉上当,当务之急是得尽快离开此地。”说罢三人扶起杨素正欲离开,忽然针叶林里发出
一声惨叫,五名大汉从针叶林中腾空掠出,几人前方也有一名剑客横在路中间,不到半刻,李靖便发现他们已经深陷重围
之中。
“何必走得这么急?今日不交出佛骨,谁也别想生离此地。”一名大汉喝道。
“来者何人?”
“看架势来的应该是青蝮帮五魁,韩二到韩六,还有帮主韩青。”杨素道。
“这韦胤的“青竹”虽在剑榜之上排名最末,然而韦胤轻功不俗,加之在剑术上独创一脉,其剑法“青竹蛇口三十六
路连环刺”专擅在不经意间取人性命,若是论一对一,韩青的“螣蛇十三剑”恐怕还不是韦胤的对手,不过青蝮帮乃是江
左第一大帮,韩青手底下帮众甚多,其中就以这“五魁”为首,此次青蝮帮高手尽出,五人同时出手,无怪乎以韦胤的武
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杀。韩帮主这次为了佛骨和杨某,真的是倾尽家底了。”杨素笑道。
那五名大汉围上前来,李靖一眼就看出,这五人武功路数颇杂,最左边的那个赤脸长须的估计就是韩二,一双铁掌
长满了厚厚的老茧,一看便知擅使刚猛的外家掌力。最中间的独眼大汉应该是韩三,十根手指女人一般结拜修长,乃是擅
使暗器的高手。最右方的光头大汉只能是韩四了,传闻其禅宗叛徒出身,在一身金钟罩的功夫上下了已有二十年苦功。那
精瘦的大汉是韩五,以一双“铁杀拳”为青蝮帮立下过赫赫战功。最后背着一个铁架的壮汉是韩六,“五魁”之中武功最
弱,但能使刀剑枪棍,斧钩环锤八门不同兵器。这五人若是单对单,李靖自信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然而这
“五魁”彼此之间出生入死,在武林中摸爬滚打多年,攻杀之间配合之默契,只要以二敌一,李靖便再难有胜算。加上韩
青那很是棘手的螣蛇剑法,今日估计难以就此善了。
韩青上前朝杨素拜道:“在下和韦胤不同,仅是为了佛骨而来,我与国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答应只要诸位交出佛
骨,必定让五个兄弟安全护送诸位下山,我知这佛骨对国师性命攸关,不妨如此,待我鉴赏佛骨之后,再用此物替国师疗
伤如何?”
杨素笑道:“韩帮主何苦自欺欺人?明知若是我恢复功力,岂会放你韩青和这“五魁”回到中原?”
韩青道:“待我用佛骨增强功力后,这武林之中不论是国师你,还是金满堂,就是禅宗的和尚和蓬莱山的那个道童,
又哪个会是我的对手?”
杨素讥讽道:“蝼蚁之辈,岂能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韩青狰狞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声令下。五魁一拥而上,韩二率先出手,左手“金魔掌”,右手“金佛掌”,
双掌一掌攻红拂小腹,一掌自红拂头顶落下,红拂见这厮掌力刚猛,又怕伤及杨素,便一手将杨素护住,一手用大荒经掌
力对上金佛掌。这大荒经内功本就走的是霸道刚猛,以刚克刚,以刚制柔的路子,红拂是女子,掌力虽比之男子较弱,然
而用上这大荒经内功却是刚中带柔,这一掌击出,不仅化去金佛掌力,更携掌势回撩韩二咽喉要害,韩二不得不撤去左掌
,变招回守。此时韩青自背后与韩二联手夹攻,“螣蛇十三剑”剑势犹如飞天狂蟒,后劲无穷,红拂连连分神单掌招架二
人招数,苦不堪言。李靖见红拂落在下风,一剑自两人中劈开出路,挡在红拂身后,武阙剑剑沉势大,正是韩青引以为傲
的螣蛇剑法的克星。李靖双手持剑挡住韩青剑势,剑气劈在武阙厚重的剑身上,竟反震出罡风,逼得韩青连连后退。“大
哥二哥,俺来助你们”韩五喝道,一记铁杀拳配合韩六刚夺来的青竹剑猛攻李建成上三路要害,李建成身后一把银梭打来
,正回身举刀招架,不料被铁杀拳一拳打在脊背,震的五脏六腑翻滚。韩六这青竹剑从李建成腋下刺去,转眼间,李建成
已深受两处重创,韩五见李建成已不足为患,欺身上前回救韩青。此时局势演变成韩青,韩二,韩四,韩五四人围攻红拂
与李靖,韩三和韩六前后夹攻李建成。红拂和李靖又要顾忌杨素又得应付四人夹攻,处境十分不妙,杨素此时喝道:“先
不必管我,专心对敌。”说罢一掌将红拂推开,两人瞬间知道杨素心意,李靖将武阙剑易手红拂,红拂一跃而起,武阙剑
配合着一式烛龙剑斩横斩而出,一道红光撕开黑夜,犹如九天之龙般势不可挡。韩四挺身上前,愣是要以这一身无破绽可
言的外家金钟罩,要硬接这记霸道刚烈的烛龙剑气。不料这“武阙”剑本就是在剑榜上排名极高的神兵,大开大合的剑身
配合杨素的这套烛龙剑法,两者相加之下,这韩四金铜之躯竟被烛龙剑气拦腰腰斩,鲜血喷涌而出。韩二见四弟惨死红拂
剑下,已然癫狂,大吼一声连出数掌,李靖飞身自韩二侧翼,一爪扣住韩二右掌,身形再变,一膝肘踢在韩二下盘,一个
空中回旋,左腿也出,不到十招间,韩二已吃了李靖足足七脚。韩青和韩五拳剑联手来助,李靖红拂以二敌三,却是越战
越勇。三十招后,红拂见韩青已被逼得招招回守,与李靖眼神一碰,心道此时敌方锐气已失,不如集三人之力杀出一条血
路冲出去。红拂回身斩出一记烛龙剑气隔开韩六与李建成,李靖立即施展轻功将杨素和李建成带上。三人一路沿着天山雪
路且战且退,怎料五魁失了弟兄,此时已经杀得眼红,早已不管不顾,必杀四人泄愤,于身后紧追不舍。
天山之上夜间温度极低,几人大战一场过后却是大汗淋漓,李靖几人借着月光,与山脉半腰处寻到一个洞窟。
李靖道:“此刻杨公毒已开始反噬“固本延命丹”,敌人又紧追其后,我估摸着一时半刻难以下山,不如且在此暂时
躲避,一来可解燃眉之急,二来就地替杨公开始以佛骨驱毒疗伤。”红拂和李建成此时也没了主意,见此只好答应。
杨素道:“小子不错,能遇临机应变,因地制宜,红拂倒是没有看错人。”
红拂笑道:“师傅难得夸一次徒弟的男人,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去吧。”说罢扶起杨素,一行人径直进了山洞。
几人刚踏进洞窟,发现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有多深,几人怕韩青一伙发现,不敢点烛火,只得摸着岩壁一路往前
走。
刚走没几步,李靖便觉此地似乎有异样,手往前方一探,触碰到一阵粘稠,李建成也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洞内深处
扑面而来。
李建成道:“不好,此地有人来过。”
李靖估摸着韩青此时大概已追过头,便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吸气一吹,这一看竟遍地都是尸首,身上大多都是一
副草原装扮,应该是天山附近的牧民。这些人大都死状极惨,有的被开了颅,有的被开膛破肚挖走心肺,有的是被斩去手
脚,配上此时洞内阴冷黑暗的氛围,就连一只遇事以来颇沉得住气的李靖也倒吸一口冷气。
杨素道:“这些人血还是热的,应该是刚被杀不久,武林中以此手段杀人的,只有楚地魔人侯万景。”
李建成惊呼道:“此人莫非是?”
李靖缓缓道:“不错,正是那个传说中唯一继承昔年羯族第一高手混天魔侯景衣钵的侯万景。”
杨素道:“传闻此人本不姓侯,不知从何处得来侯景的武功秘籍,练得一身九幽炼魔罡气,而后将自己改作姓侯,并
取侯景的字:万景,作为其名。其人行事疯癫怪异,嗜杀成性,多年前文帝在位之际曾派出宫中高手缉拿,被其逃至西域
,不想竟在这天山之上。”
李靖道:“这“九幽炼魔罡气”莫不是昔日东魏权臣,北齐之祖高欢的。。”
杨素道:“正是高欢的“九幽凝神真气”,昔日混天魔侯景拜入高欢旗下,得以传授此神功,据闻侯景乃是与周武帝
天资并肩的不世练武奇才,他在高欢的武学上加以改进,创出了这套“九幽炼魔罡气”,这套功法虽雄霸武林,却诡异至
极,侯景因练此功练得走火入魔,变得疯狂,叛离高欢麾下,改投萧衍,而后再叛,当时他率军将建康城上下无论武林门
派亦或是世族高官尽数屠戮,若非后来王僧辩和陈霸先二人率军联手将其击溃,恐不知要再死多少无辜的人。这侯万景学
了他的武功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和他一样,有时疯癫有时正常,发疯时见人就杀,且手段极其残忍,年轻时的宇文述已身
怀武林各大宗门绝技,和他交过手也仅能胜他三招,若是他在此地,我建议还是快走为好。否则你们众人齐上,恐怕也非
他敌手。”
红拂和李靖正听得入神。
忽然洞窟深处伸出了一只手,李建成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什么人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