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景殊居高临下地望着景葶。他不知道他的姐姐何时变得如此任性妄为,只顾着儿女情长,以往的大度、从容、决绝恍如还在昨日一般,难道果真是情爱害人?
“皇姐,益王府可是有什么事?”
景葶摇头,益王府并无什么事,管理区区王府而已,大事小事她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这次,她带着常乐进宫,本意是来探望她前皇太后的,走到途中,被一个冒失的小宫人撞了一下,那小宫人猖狂极了,话也没说,撒丫子跑掉了。她随即叫人跟着拦住她,只是最后回来说,那人跑进了言清宫。
本来不必有后面的所有事,偏偏她遇到的是呆坐在外面的霍缈缈,口角之争带来的怒火中烧,结果把自己要做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
“特意来瞧霍缈缈?”景殊又问。
景葶还是摇头,说道:“本来是来探望母后的,有个小宫人撞了我,我们一行人追着到了言清宫。然后……”冷静下来后,她才发现,有些事情她都耻于说出口。
景殊在思考她话的真假性,其实这个也做不了假,只需要召来当时的宫人问问便可知道。
“最后,你找到那个失礼的奴才了么?”
景葶脸颊生出一团红霞来,甚是羞愧万分:“我……忘了。”
看来有人知道了景葶的心思。故意引人过去,就是要看她俩闹一场。
如果说霍缈缈不幸死于景葶手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公主肯定会被降罪,届时他与益王常焘嫌隙渐起,霍家他更没法交代。
反之,景葶遭此不幸,霍缈缈肯定脱不了干系。霍家、益王常家他同样无法交代,一下子除掉了他的左膀右臂,那人好坐收渔翁之利,燕太后么?
还是说另有其人?当时他称帝后,一些王爷皇子都被贬的贬,杀的杀。只是他仁慈,并未全部斩草除根,也许会是他们暗中操纵。
思及此,只有找到那个小宫人,才能够知道谁在别有用心。
“被利用了。”景殊直白地告诉景葶,如今的局势,他还用得着常焘,所以他们姐弟二人决计不能被离间了,离了心。
景葶抬眸望向景殊,“那个……小宫人,是燕太后的人?”没想到,最大的坑在这里摆着,“可惜,我没看见那人的样子,不然的话,我可以——”
景殊缓缓摇头,“不见得是她。没事,找人这事,朕来就好。”他心情逐渐恢复,他皇姐还好和以前一样睿智明理,“皇姐,有句话朕还是要告诉你。”
景葶转头,珠钗晃动,没发出一点声来,端庄典雅的气质是极好的。
“你如今,已经是常家妇了,还望好自为之。”
这话重如千钧,震得景葶脸一阵阵发白。
“我……明白的,我一直都很明白。”她低喃道,今天只道是她猪油蒙了心,失了智吧。
景葶临着出宫的时候,燕太后遣了田嬷嬷来。
“公主,太后说与您许久未见,想念您了,特意相邀您与她品品新得到的诗词。”田嬷嬷腆着一张笑脸,十分诚恳。
公主爱诗,当初出嫁的时候,陪嫁物就带走了一摞摞的诗词孤本,全城尽知的事。
呵,长公主看都没看田嬷嬷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身后的人会意,一口回绝了。
她与她有哪门子的想念?这会子来说想念,不觉着恶心么?与她景葶品诗,燕太后她配么。
她和景殊不同,景殊有必要维持虚假的孝道,而她只需要记得她的母后只有一个人,那一个用一生为他们谋划来一世富贵的人。
她刚刚才与景殊产生了一点点小矛盾,燕太后就收到了消息,还迫不及待的找人来探情况,看来她的手早就伸向了朝阳宫。
她的朝阳宫也不干净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这群人给捋清楚。
她又改了主意,叫住田嬷嬷,满含笑意说:“嬷嬷,你同母后说,今日心情不佳,改日再来相陪。”
田嬷嬷喜不自胜,急匆匆回去复命,顺道告诉太后,长公主的确与皇帝闹得不愉快。
景葶见效果达到,不多做停留。
离开前,再次看了看这座宫城。此刻,华灯初起。入夜时分,宫中各处渐渐灯火通明,看起来热闹非凡。
可谁又知道呢?这看似祥和华丽的地方,下面埋着无数说不尽道不清的委屈和苦楚,葬着白骨累累。
世人都道宫里好,是啊,活着都好。活不了的,做不了人的,哪里还好了。
宫门口,公主的舆驾还未驶离。
霍允牵着他的马从舆驾前经过,走路别扭,样子滑稽。
霍允一边走路一边看着自己的脚面,唉,出门太急,竟然连鞋子穿成了一样一个都不知道,两个都是右脚的鞋,难怪那时怪不舒服的。
还好越萝都用黑色锦缎给他做鞋子,不然肯定得闹笑话。
“霍大人!”
舆驾里传出景葶的声音来。
是长公主!霍允瞬间站好,把目光及时从脚面挪上来。
他躬身向舆驾里的人行礼,“臣拜见公主。今日舍妹多有唐突,还望见谅。”
舆驾里,景葶要撩帘的手欲停了下来,身旁的女儿已经熟睡,在奶娘怀中时而咂嘴时而皱眉,憨态可掬。
“无碍,只是小小的玩闹。”景葶违心的说。
玩闹?霍允心里翻了翻白眼,快闹出命的是称之为玩闹,长公主肯定是在逗他。现如今,她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身为男子,更该豁达,不必在此事纠结了。
“谢公主宽宏大量。”
这会他觉着鞋子又很不适应了,不自觉地在地上磨鞋。
“霍大人很急?”隔着帘子,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感觉到他的不耐。
霍允连声说:“对啊,非常急。”
景葶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那,霍大人慢走。”
听到这句话的霍允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当即谢了恩,拍马绝尘而去。
直至他走远,景葶打起了帘子,望着他越加渺小的背影,家有娇妻在怀,不恋红尘是非。真好!
她果断放下轿帘,跟外面的人说:“回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