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什么姓氏？”
还在广州念书的时候，张浩问过我这个问题，他是个北方人，不会说粤语，跟我交流时说的是普通话。那时我们都还小，但是这个问题我的印象十分深刻，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他反反复复问过我太多次了吧。
“张啊。”
“张浩的‘张’吗？”他似乎在窃喜着，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对啊。”
那时候并没有多想，毕竟同样读音的还有姓氏“章”，他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其实每次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但是被他问得多了，我的回答就会从温和变成不耐烦的呵斥：“都说了是张浩的‘张’啊。”
张浩的情绪也有所变化。
从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到现在，他从又惊又喜到半信半疑，现如今，老喜欢扯着这个问题不放，每次见面都会问。我琢磨不透他每次问这个问题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但没记错的话，我跟他说过自己是一个喜新却念旧的人。那时他笑得跟只偷吃了香蕉的猴儿似的，嘴里说出的话却跟脸上的笑容不一致，装模作样地朝我叫嚣道：“我就不信你不会有其他的小心思。”
我向来都是把张浩当弟弟看，因为他比我小三岁，以致他说这话的时候都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儿，明明没有多大的本事，却要故作威武，稚嫩的那张脸仿佛在对我说着：“你敢动我的玩具试试。”
张浩是一个北方人却在广州长大，那是由于他的父母为了躲超生检查，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把他寄养在远房亲戚家，才让我在广州这么南方的一座城结识了这样一个北方的小伙伴。
小的时候，我总在学校门口碰上他被同班的胖子欺负。我领着浑身都是泥的他回家洗澡，他一路还哭个不停，说：“为什么爸爸不在身边？为什么没有人保护我？”
当时我安慰他说：“姐姐保护你，姐姐保护你。”
没想到他哭得更慌了，含糊不清地说着：“你是女孩儿，我……我一个男子汉被你保护，你……你……让我的脸往哪搁儿啊。”
那会儿他经常来我家玩，好几次来都碰上我家里人过生日，于是他就下定决心，说：“等我18岁生日，也要跟姐姐一起过。”
“那你18岁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呀？”
“在你家吃了那么多回蛋糕，等我18岁成年那天，我用零花钱给姐姐买礼物吧。”当时我全家人都大笑起来，问他哪学来的这些话，小嘴真甜。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个经常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儿要成年了。他今年刚步入大一，学的专业是音乐制作，这点倒是非常合我的胃口。我当时也心心念念着这个专业，却阴差阳错进了戏剧系学了音乐剧表演。没有做音乐一直是一个我在大学里的遗憾，这给我造成一种错觉：张浩就像是在替我圆梦一样。
小时候那个矮我半个头的男孩儿，现在都是一米八五的高个儿了，想到这里我就十分不爽，身为姐姐的我总是被这家伙扯着走，真是可恶。
1月2日是张浩的生日，赶在元旦三天假的时候他来长沙找我，我没有一点点防备。这猴儿就喜欢先斩后奏，到长沙后在微信给我发了个共享位置，完全没有考虑到我是否有空。但想到是他的生日，所以还是顺着他好了。
“他还小呢，是只猴儿啊。”我看着微信，笑着自言自语道。
说实话，要不是听张浩说起，我还真忘了他小时候说过成年生日要跟我一起过的这些话，真欣慰，这小子还记得我这样一个姐姐。
“哎呀我的妈呀，长沙怎么这么冷啊！还是湿冷！真吓人！”去到酒店找他的时候，他在镜子前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跟我吐槽。
“你来的时候不会看天气吗？”我翻着他的背包。
“别找了，我没带衣服，待会儿去买吧。”
我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猴儿什么时候能学会照顾自己，独立一些，成熟一些呢。
逛百货商场的时候，张浩拿了件灰色的大衣在镜子前试穿着，一位女店员给我推荐了一件同款的大衣，说情侣穿的话一人买一件，很合适的。我当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对服务员解释道：“他是我弟弟。”服务员连忙道歉。
不知为何，对服务员说“他是我弟弟”的时候，我有点做贼心虚似的，生怕他听见了跑来损我。于是我拿起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假装跟服务员要别的颜色，不料这时张浩走到我跟前，说：“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了。”
我尴尬地看着服务员，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打脸了，刚说完这小子是我弟弟，这人竟然像个土豪男友一样说出这些话。当时我心想，是不是所有的男生都无法接受自己被姐姐约束的感觉，都喜欢人身自由和无限耍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带他去市中心口碑很好的一家火锅店吃火锅，还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没记错的话，自认识起，我俩就“臭味相投”，吃穿方面都非常相像，他也喜欢文字和音乐，语文成绩一直都是全班第一。也难怪我经常把他当弟弟，因为我俩经常被人说，我跟张浩就是同一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表白了很多年。”那晚，坐在我对面的张浩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我正把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满脸的疑问。
“你总说你喜欢张浩的‘张’啊，不是跟我表白是什么？”他一脸的坏笑。
“你在逗我吗？”我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张浩脸上的坏笑依旧没有抹去。
“要脸吗？小子。”我继续夹着锅里的食物，看都没看他。
“因为你不爱吃大蒜，所以我也说自己讨厌这个味道；因为你喜欢凯撒[1]，所以我试着对这只猩猩情有独钟；也因为你还没有忘掉他，所以我只好偷偷地将这份感情放在心里藏了许多年。”
“哇，好浪漫喔，你拍电影呢。”其实我就是装傻，便调侃他。
张浩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前这个比我小三岁的家伙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这个死瘦子，能不能歇会儿别吃了，听我说话！”张浩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一副恨不得让服务员赶紧把我的餐具收走的样子。
“小子，你只是见过的世面太少，看惯了我这一张脸，以后你步入大学了，就不会喜欢我了。”我继续吃着碗里的蔬菜，掩饰尴尬。
这话倒是触到张浩的神经了，他显得有点不服气，说：“你别老跟个大妈大姐似的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过就比我大三岁，还整得比我多活了好几十年似的。”他用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瞪着我。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啊？这是我对你哥说的话吧，你这小子学得有模有样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反驳我时，我赶紧补充道：“我不喜欢小孩儿。”
这回，张浩没有说话。
我那句话很简洁明了，是在告诉眼前这个人，尽管我们仅仅只是相差三岁，但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弟弟看待，我不喜欢谈姐弟恋，这是目前还不会改变的事实。
换作是普通朋友对我表明心意，我还能应对，可当一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人跟我说出这番话，我反而显得非常不自在。发小之间的感情一旦变质，会很奇怪。
那晚的我，是有点不高兴的，我觉得张浩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这些年相处下来，他难道还不够了解我吗？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为何还像演偶像剧一样跟我说那么多肉麻的话？
事后我把我的想法跟张浩说了，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想不到，让我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男孩儿的成熟度。
他说：“其实没什么，我偷偷地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很多年，我只是憋不住了，所以面对你时便直截了当地说了，你不必为此感到困惑，这只是我单方面的一个态度。”
估计很多人也跟我一样，没办法让这么久的友谊转变成爱情吧，归根结底，这份感情我是无法做出回应的，但是我很感谢这个人，把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
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代表了一个人对你存在于世的认可，就彷佛是在耳边温柔地告诉你，你的存在，给了他无比大的安心。
谢谢你，张浩，谢谢你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爱，谢谢你认可了我的存在。
注释
[1]《猩球崛起》的主角，猩猩的首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