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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史达祖(1)

【词人简介】

史达祖,生卒年不详,字邦卿,号梅溪,汴(今河南开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过幕僚,尝为韩侂胄堂吏,韩败,坐受黥刑。其词以咏物为长,其中不乏身世之感。有《梅溪词》传世。词存112首。

绮罗香(做冷欺花)

春雨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

沈沈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

【赏析】

本词以咏物为主,词人借濛濛春雨抒发由春日触发的情感,愁苦中弥漫着淡淡的惜春情怀。景色凄迷,词人心中春情缱绻,几分愁思与惆怅皆跃然纸上。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通过描写雨中景物,表现细雨迷蒙之美。沾衣欲湿的雨丝带来微微冷意,如烟似雾,欺花困柳。作者使用“欺、困、催”等动词,将春雨拟人化,字里行间充满恋春与惜春的情感。作者写景却未做细致刻画,而是以情作为串联意象的引线,使春日景物仿若也有了情感。

“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缠绵细雨里,蝴蝶眷恋被打湿的花朵,流连忘返;燕子则因春雨湿润、得泥归来而感到喜悦。此处将情与物完美融合,生动传神。“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那些因为阴雨被阻挡了脚步的人们,因佳期将至而心急如焚,对雨生了怨恨。

上阕着重描写庭院中雨意浓浓的情景,下阕重点描画雨中湖面上的风光。

“沈沈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烟雨迷濛,湿重的雾气弥漫江面,一眼望不到对岸。夜晚春潮汹涌,行人却找不到渡口。“春潮晚急”原出自唐代韦应物《滁州西涧》中“春潮带雨晚来急”一句,是描写春雨的千古名句。

“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谢娘”泛指佳人,非特定人物。远处雨水中隐约可见的山峰,宛如带泪美人似蹙非蹙的眉尖。前人诗作中常以美人细眉比作远山,此处以远山比眉,反用其意更显新奇有趣,给青山增添了几分妩媚的风姿。“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岸边绿草刚刚萌芽,转眼又望见落花朵朵,顺水而去,这几句中凝聚着对时光匆匆流逝的些许感伤。

在这毛毛细雨中,词人的心情也有些悲凉,远山近水,绿叶红花似乎都在这细雨中生了惆怅。情与景交融,分不清是愁思晕染了雨,还是雨牵起了愁思,细细咀嚼语句,令人回味无穷。

“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门掩梨花”化用李重元《忆王孙》中的“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开”,“剪灯”出自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名句。黄昏时门庭深深,烛火映窗,坐听雨打梨花的萧瑟之声,夜已茫茫。词人化用前人佳句,言语精炼且不留痕迹,可见其作词功力。

通篇无一处不在写春雨,作者的满怀春愁也融入其中。情景交融,语言精炼又不失美感,绘景虚实相生又将人的情感牢牢锁住,实为宋词中咏颂春雨的一篇佳作。

【大师导读】

此皆全章精粹,所咏俨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

——宋·张炎《词源》

语语淋漓,字字润泽,读此,将诗声彻夜雨声寒,非笔能兴云乎!

——明·李攀龙《草堂诗馀隽》

愁雨耶?怨雨耶?多少淑偶佳期,尽为所误,而伊仍浸淫渐渍,联绵不已,小人情态如是,句句清隽可思,好在结二语写得幽闲贞静,自有身份,怨而不怒。

——清·黄苏《蓼园词选》

《双燕》离合尽致,声家咏物之最,而此神韵尤超,处处情景交融,咏物似又不足以尽之。盖以我观物,物供有情,既愉戚之不同,复欢愁其谁喻,故花欹柳亸,蝶殢燕翾也。惟雨洗风梳,未免妨他佳约耳。此数语丰神谐婉,余最爱诵之,如见楼台罨画迷离烟水时也。

——俞平伯

双双燕(过春社了)

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栏独凭。

【赏析】

史达祖号梅溪,其词以咏物见长,这首《双双燕》一出,便成为咏燕代表作,为后人推崇。通篇无一“燕”字,却句句有燕,双双飞舞的燕子栩栩如生。

上阕首句“过春社了”写明燕子归来的时节,“春社”指春分前后。虽无“燕”字,却通过暗指其迁徙习性点出燕子这一主角。“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归燕来来回回穿梭于旧时帘幕中,屋子依然是往日旧居,但空荡荡的室内积淀了一冬的冷尘,主人却已不在其中。

这熟悉又陌生的居室令燕子“差池欲住”,犹豫着不知是否该飞进去。“差池”一词来自《诗经》中“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句。在词人笔下,燕子仿佛也有了人的情感,试探着想进入原来的屋子,但又踌躇不前。此处的“欲”、“试”与下句中“还”、“又”相映成趣,将飞燕写得像通晓世事的人一样。

“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燕子飞旋着探查房子的“雕梁”和“藻井”,一阵呢喃软语,似乎是在商量,“不定”说明它们并未讨论出最终结果。词人把双燕写得宛如人间恩爱的情侣,亲密无间,行事有商有量。几番思考后,它们终于决定住下来,于是“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燕影轻快地穿过花枝,飘然轻快,“翠尾”与“红影”在春光中色泽鲜艳,美丽而又矫健的形象跃然纸上。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弥漫着芳香之气的小径中有最适合筑巢的“雨润芹泥”,顽皮的燕子争先恐后,从空中直飞而下,与地面紧紧相贴,好似在比赛谁更神俊。它们看尽春色,飞翔于黄昏的柳丛里,在半开半合的花朵中流连,一路玩耍甚至忘了时间,转眼便到了“红楼归晚”的时刻,便拍翅回巢,进入了香甜的梦境。

作者没有以倦鸟归巢结束全篇,在结尾突然又生转折:“便忘了、天涯芳信。”原来贪玩的双燕忘记了“天涯芳信”,没有把远在天涯的游人托寄的信件转交。于是,这便苦了深闺里的思妇,日日凭栏远望,愁容满面,等候着未归的人。

词人用了较大篇幅描写春日归旧巢的燕侣,通过表现两燕的恩爱缠绵,反衬结尾处深闺思妇的寂寞哀伤。人的忧愁又衬托出双燕自由自在、腾空翱翔的幸福。人与燕互相对比,双双映称,咏燕不离人,咏人不舍燕,层层反复又耐人寻味,别有心致。

【大师导读】

盖生(史达祖))之作,辞情俱到,织绡泉底,去尘眼中,妥帖轻圆,特其余事。至于夺苕艳于春景,起悲音于商素,有瑰奇警迈,清新闲婉之长,而无****污淫之失。端可分镳清真,平睨方回,而纷纷三变行辈,几不足比数。

——宋·张镃《梅溪词序》

邦卿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之韵,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

——宋·姜夔《梅溪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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