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宇回去的路上还心神不定的,他哪见过这阵仗。一声枪响,刘二的的血就溅到他面前,雨水冲淡了血,丝丝缕缕的嫣红顺着雨水流到了梁博宇脚下。
梁博宇一想到这,还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躁动。坐在他前面的小匡早看出梁少爷脸色不对劲,回头问:“怎么了?吓着你了?小匡笑笑:“你们这些读书的,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害怕也正常,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梁博宇说:“习惯什么?杀人吗?我不喜欢杀人,不喜欢看别人死。”
“哪能躲得过,开始都怕,后来就一样了。”
“程云呢?她也这样吗?”
小匡转过身回去,看着车辆前面,自嘲的笑道:“哪有人逃得过。”
梁少爷扒住小匡倚着的车靠背:“小匡,你不是从小就跟着张叔叔吗?”
小匡点点头。
“那你知道程云是怎么进张公馆的吗?”
“这个公馆的老人儿都知道。云姐挺早之前就被老爷带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出去收了一次帐,就把人给带回来了。程云后来她父亲找上门来要人,没要走,云姐就留下来了。”
“那程云父亲呢?”
“死了。”
“死了?就这么死了?”
小匡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
“是张叔叔杀的吗?”
小匡看了梁博宇一眼,说:“我不知道。”
梁博宇追问,“那然后呢?”
小匡不愿意多说了,“其他我也不知道。”
小匡问梁博宇:“这些事儿你从前都不知道?”
梁博宇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摇摇头:“不知道,像我声色犬马的少爷,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从前啊。”
“您现在照样也能吃喝玩乐,过的也能比谁都好。”小匡一脸的认真。
梁少爷倚在车背上仰着头,枕在两只手上,小小的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纨绔子弟的一面:“唉,小匡你不懂,要是我家老爷子给我生好几个兄弟姐妹,我才不来上海,操这门子心呢。”
雨势见小,稀稀薄薄的几滴扫在车窗上,化了几条微细的雨线。
小匡把车停在凭览饭店,饭店门口的伙计立刻撑了伞送过来,梁博宇没让人撑着,自己擎了一把,和小匡一道走上去。
正巧,在楼下大厅碰到程云。
程云还是往日的模样,明眸皓齿,虽然不笑也有三分的柔情和娇嗔。
小匡半分异样也没有,还是和往常一样和程云问好。
程云笑出一口好看的小白牙:“走吧,我带你们上去挨训。”
两个人就跟着她,在三楼最里面的一个包间前住脚,因为凭览饭店是张家的一个小产业,有心腹照料,所以没多做停留,径直走进去。
推门的瞬间,张钧东正和人说着话,抬头见来人,挥挥手让那人出去。梁博宇注意到那个人穿着一身黑布衫,带了一个黑圆帽,低头走出去。程云狐疑的盯着走的那人看。
小匡是个聪明人,张钧东身边也没有傻的:“大哥,梁少爷送过来了,我先退下了。”
梁博宇心里大骂小匡这东西没义气,这种时候把兄弟丢下脱身。
“不,小匡,你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留下。”张钧东斩钉截铁。
四个人就坐下了。
一张大长的会议桌子,张钧东坐在主位,梁博宇和程云分开坐在两侧,小匡坐在梁博宇旁边。
张钧东先开口说:“咱们都知道为什么聚到这里。好好的南京路,没有理由不明不白的说烧就烧了。这不仅是一堆烟草,你们讲讲看,黄明原是什么意思?”
从前张钧东,一点气也受不了,各样的脾气都露在脸上。现在他一番话说的厉害,脸上却都没有形容,只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毛。
小匡四四方方端正的坐着:“黄明原吧,他早就看我们不顺眼,几次有人来挑事。”
程云半倚靠背,手肘撑在座椅的软扶手上,手点着腮,沉静道:“黄明原傻么,就算真是想要让我们在南京路吃亏,大晚上好好的不去做,非得等到白天晌午,请一个街头混混办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放这把火给你我看。”
“我觉得这事儿可没这么简单。”程云拿点腮的手摸摸耳朵上的祖母绿吊坠:“哥哥你说呢?”
张钧东朝程云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或许还真是这么简单,黄明原命令指定没下的这么蠢,不知道他哪个手底下的人,想伪造一个鸦片烧光的假象,吞了我们手里的这批货,在码头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准备动手,被发觉了。凌晨从南京路把货调包了。白天谁都不愿意冒险放这把火,花了钱雇了刘二来送死。”
没人敢开口吱声。
张钧东继续说:“张小匡,你手底下的人可真是有用,人家在码头都得不了手,在你眼皮子底下,自家后院里把货拉走了?我可真是小瞧你用人的本事了。”
小匡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做保证:“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张钧东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小匡就出去了。小匡知道张钧东的秉性,他原则性强,最讨厌别人犯蠢事。该玩该闹的时候各式各样都行,可一有事立刻正经,谁的面子最多只看三分。
门“嗑”一下关严了,张钧东对梁博宇说:“梁博宇,你现在知道上海待,钱不好挣了吧。宋昱泷那还挺靠谱的,以后货的交接,就先由你来管着了。”
“…咱还有货呢?”
程云笑说:“当然,这才只是刚开始呢。”
梁博宇很快就知道什么叫做刚刚开始了,南京路的烟馆昨天刚刚被烧,今天就紧锣密鼓的从广东调来了货,准备重新开业。
小匡被替下来了,程云亲自看着南京路的一应事务。烧光的东西全请人运出去,只剩了个二层的骨架,叫人来一趟趟的粉楼描窗。
一应内饰照着之前还要高一个规格,老红梨的桌子一张张运过来,红绒窗帘挂上去,颇有一番旧世景象。
程云的效率高的骇人。一个电话过去就能在百米外指点乾坤,几个重要的宴会一个也不耽误,还常催促梁博宇小心这一批货物。
梁博宇在旁边十二万分的上心跟进,只是和几方交通联系就忙的不可开交。现在看程云做事,再加上自己也开始上手生意上的事,对程云大为敬佩,深深地感觉一个姑娘做到这样实属厉害。
南京路“香云阁”落成当晚。梁博宇罕见的回了趟张公馆,这十几日他忙活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住在码头上,时时刻刻的督促手底下那帮崽子别给自己找乱子。
而宋昱泷给了他极大的便利,让他把住在码头上的梦想变成了现实。所幸条件不算简陋,离码头不过五十米宋家在那建了个小别墅,。梁博宇托宋昱泷的福,这几日就住在那里。
梁博宇回家已经好晚了,回到张公馆的时候,看见程云正以一种婴儿姿态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心里一动,去自己屋里拿一条毯子正打算给她盖上,就看见张钧东从楼上下来。
张钧东缓了步子慢慢走过来,轻声问:“她怎么在这睡着了?”
梁博宇一脸无辜:“我哪知道,我也刚刚回来成吗?”
张钧东一扬眉:“你这两天忙什么呢?看不见你人影。”
梁博宇委屈道:“得了,合着我这几天累死累活的,您都不知道?”
“隐约听到点,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能这么任劳任怨的干了?”
梁博宇一努嘴:“呐,我不认真点行吗?我都这样了程云还时刻准备剥削我呢。哈哈,不过我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没想到你心也狠啊,瞧瞧程云,啧啧,可怜样。”
张钧东无奈扶额:“成语不是这样用的。”他抬眼看梁博宇:“你不是累吗?站在这干嘛?”
“呐,这位不是还在这吗?”
张钧东把梁博宇手里的毯子拽过来:“不劳你费心。”
梁博宇一脸挑事表情,在他哥张钧东的冷酷眼神中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