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628年,著名的橡皮大王郑文公去世,他的儿子公子兰继承了他的家族产业,是为郑穆公。
有必要说明一个问题。一些历史书上说,公子兰是郑厉公的儿子,郑文公的庶弟,比如《东周列国志》。但我通过看《史记》、《左传》,以及查阅现当代历史学家的考证资料,发现郑厉公没有这样一个儿子。同时,郑文公性残虐、杀五子的事儿,各种史书记载的比较一致,公子兰去晋得生的过程也相对合理,因此,我还是认可公子兰是郑文公的儿子的说法。即:郑文公本来有六个儿子,只有公子兰幸存下来,成为郑国唯一的接班人。
据说,公子兰的妈是南燕国人,人称燕姬。郑灭南燕,郑文公得燕姬。一天晚上,燕姬梦见一枝兰花入怀,醒来兰香盈屋。郑文公认为是祥瑞,遂幸燕姬,后生一子,因名曰兰。
郑文公前脚刚死,和他有着不解的“面条情结”的晋文公,也于当年晚些时候去世。两人到了另一个世界,肯定还将就大嫂子、面条子、豆芽子的事儿争论不休!
郑文公、晋文公的先后离去,使远在西方的秦穆公寻找到了新的战略机遇。
秦穆公决定趁着郑国之丧伐郑,趁着晋国之丧借道。
按照国际惯例,新丧而伐其国,是为不祥。但秦穆公血脉里流淌着戎狄民族的基因,不大受中原礼制的束缚。他不顾其他大臣的强烈反对,干了。
但是,远奔千里,疲兵劳师,毕竟不能像平常打仗那么从容,只能速战速决。否则,万一形成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隔着那么漫长的补给线,士兵的吃喝都成问题。何况中间还要穿越晋国和周朝的广阔腹地,即使顺利拿下郑国,晋国呢,人家能眼瞅着自己带着战利品从眼皮子底下轻松通过?
因此,秦穆公定下了基调,一个字,偷。
打郑国,偷偷地去;打完仗,偷偷地回。千万别惊动了晋国这条蛇!
秦国派孟明视为大将,西乞术、白乙丙为副将,带精兵二千,车三百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轻装直扑郑国。
秦军越晋国、过周地,十分顺利,史书上记“如疾风闪电一般,霎时不见”,那意思就是不亚于现在坐上了动车组。
但动车也有出事故的时候,这不,秦军刚到滑国的延津这个地方,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这个人叫弦高,是郑国的一名普通商人。
咱前面说过,郑武公在任期间,出台了一系列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积极鼓励商人经商贸易,使商人这一在当时饱受歧视的职业,得到了空前的解放和发展,许多巨商大贾都以在郑国安家落户而骄傲。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武公之略”。
那些商人们感念武公,都教育下一代一定要牢固树立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思想,为了郑国事业要有“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坚定理想和信念。无论郑国到了哪种地步,咱们商人都要与郑国风雨同舟,荣辱与共,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弦高,是个牛贩子,按职业划分,也属于商人序列。
在春秋时期,你可别小瞅牛贩子,那可是一个暴利行业。
本来,牛也不算是啥珍稀动物,但架不住炒家们一个劲儿地狂炒啊!他们最大的卖点,就是曾任周朝临时天子的子颓先生,平生就一个爱好,养牛。于是,就有不良专家开始在新闻媒体开设专题讲座,大讲牛的食用价值、内在价值、投资价值,凭空炮制出一个又一个的投资神话。
毕竟懂行的少,跟风的多,加上社会流资的巨额注入和国际金融巨头的推波助澜,一时间周朝上下牛风大盛,人们争着抢着往里面砸钱,就连那些退了休的大爷大妈,也拿着工资本儿排着队往里挤。
牛,直接由食用物品、战略物资和生产工具,变成了投资理财产品。
基于此,周朝的各属国也都抓住这个发展经济的历史机遇,做大做强牛产业。那些原始牛,都被大官僚、大财团牢牢控制,要是没关系、没后门,你一根牛毛也捞不着。
在周朝首都最繁华的位置,还专门设立了牛交易所,每天都是牛市,天下的牛民们都炒疯了。要是听说谁家的牛该下犊子了,那些大买家都是用车拉着现金,抱着被子,半夜三更前去排队申购。反正甭管有文化没文化,闭着眼扔进去钱,你就在家里等着涨停吧!只要一涉足牛市,包管叫你开着牛车进去,开着宝马出来;光着屁股进去,穿着西服出来;傻子进去,教授出来;打工仔进去,大老板出来;太监进去,纯爷们儿出来;杨白劳进去,杨百万出来;哭着进去,唱着歌出来。
围绕着牛的相关产业也格外发达,卖饲料的、给牛洗澡的、给牛镶牙的、给牛做性别鉴定的、给牛打笼嘴的,生意都火得一踏糊涂。最牛的是开宠物医院和开小牛托管所。牛要是得个啥毛病,都想找专家看,提前半年预约也不见得能挂上专家号,只好从黄牛党手里兑高价号;小牛想进个好一点的托管所,你得有本地户口、纳税三年凭证,还得通过摇号,不然的话,就得交天价赞助费。
一个牛经济,推高周朝整体的GDP一年内翻了两番。
弦高,就是这样一位牛气冲天的大老板。
有钱,并不耽误人家爱国。
弦高牢记祖辈的谆谆教导,时刻不忘武公之略,平时就好捐个款啦、助个困啦,大做好人好事,多次入选郑国的好人榜。
这天,弦高正赶着一群牛去周朝首都洛邑贩卖,途中,偶然得到了秦国偷袭郑国的消息。
弦高心想,现在郑国先君新丧,新君初立,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谁也想不到秦军会突然来袭,肯定没做任何防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既然赶上了,就要大义凛然,挺身而出,一马当先,舍我其谁,把郑国的危难消灭在萌芽状态!
弦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一边命手下的伙计抄近路前往郑国报信,一边精心挑选了二十头肥牛,迎着秦军的队伍就上去了。
秦军正以动车组的速度走着,突然前方被一群牛拦住了去路,气得前哨士兵大骂,哎,卖牛的,你瞎眼了是咋?敢挡俺的路!俺这是军车知道不知道?闯红灯都是官嘞!你快点闪开,不然,轧死你白轧!
弦高说,弟兄们,别误会!我可不是牛贩子,我是郑国的特使,奉命前来犒军。请你们的将军一见!
秦军大将孟明视吃了一惊,俺这次军事行动是偷偷地干活,郑国咋事先听说了?我得好好审审他。
两人一见面,弦高就拿出在牛市上当牲口经纪时练就的本事,操起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上了。
将军辛苦了!我是郑国的使臣。俺郑穆公听说将军到俺郑国进行军演,高兴毁了,特命我带着一批慰问品,牛,前来慰劳慰劳弟兄们!东西不多,但是俺郑国的一片赤诚之心,请将军千万甭作假,千万甭嫌少!
孟明视半信半疑,说,你说你是郑国的使臣,空口说白话,有啥证据?有国书吗?有任命文件吗?有授权凭证吗?
弦高说,俺郑穆公得信后,时间紧,任务重,光怕耽误事儿,根本来不及起草文件,就口头给我下个命令。我连夜采购这些市面上最紧缺的牛,紧赶慢赶,今天才来到。咱秦、郑两国都是老关系了,啥文件不文件的,咱不玩那些虚儿套!
这下,不由孟明视不信。
孟明视哈哈大笑,伙计,叫你破费了!
然后,又扒在弦高的耳朵边上,装作神秘的样子,小声说,请你给郑君带个话儿,俺这次行动主要是针对滑国的,跟郑国一点关系也没有,请他放一万个心!这可是军事机密,你可甭泄露出去!
传令人马停止前进,驻扎延津。
弦高称谢而退。
秦军的兵将都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咋回事。
孟明视私下对两个副手说,咱这次长途跋涉,就是想趁着郑国不防备,而一举可下。咱出发前,秦穆公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以偷为上,速战速决。现在,军情已泄,咱再打郑国也没有一点胜算。算了,回去吧!
两个副手还心有不甘,这大老远的跑过来了,再空手回去,啥意思么?
孟明视说,不然的话,咱也甭白来一趟,干脆,顺手把滑国灭了算了!
当天夜里三更,秦军攻克滑城,滑君仓惶逃去翟国。
郑穆公刚刚上任,正一心一意地当着孝子,给他爹郑文公出殡呢,突然接到弦高的密报,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劲儿地叫后怕。没有弦高的大无畏英雄气慨,这次亡国的一定不是滑国,而是郑国!多亏先祖的武公之略保佑,多亏弦高帮我解围,商人不负郑国啊!
郑穆公对弦高舍财、舍身、舍吐沫星子以报国的做法深表嘉许,除了加倍补赏他损失的牛以外,还拜其为军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