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栓大概有一扎多长,正如大民所说,被死死的别在了卡槽之中,紧紧的抵着卡槽的前方,正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窜动。
缝隙狭小难以借力不说,而且看起来非常牢固。陆离脱下笨重的手套,将它们扔回了车厢,可是试了两次还是难以握住。
“吁!吁!”陆离使劲回拽着缰绳,再次试图将两匹马停下来,可是仍旧一点用也没有。
眼看着视野边缘的断崖越来越近,陆离只得趁着周围箭势略微微弱之时,咬着牙,不顾一切的抓住车栓瞬间颠簸而起的机会,寻空隙,将手生生卡进了车栓的边缘。
不顾铁栓上下的摩擦和碾压,使出了全身的力道往外拔,额头上的青筋条条全部暴露出来。
姐姐惨死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陆离的脑海之中,记忆中的姐姐是那么的鲜活美丽。
一起嬉闹,一起采药,一起在街头卖梅子。
姐姐在窗下织补,在桌前教陆离识字,教陆离辨认药材。
相依为命的一幕一幕,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就像一根根芒刺,锋利的、毫不留情的扎进陆离的手指。
就像那山坳中冰冷而孤寂的坟坵,只消回忆起来,便让人觉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上下窜动的铁栓,在两匹马牵动的巨大力量之下,如同变成了一个粗钝的绞肉机。
只上下几次就将陆离的手指边缘全都搅的皮开肉绽,血迹斑斑,指缝全部脱离了指甲。
可是陆离此刻却全顾不得了!这种情况,根本不容他松手,不容他犹豫,不容他退缩。
大仇未报!我怎么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不能死!”陆离心中默念着,最后竟是慢慢的嘶吼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民终于亲眼看到了援兵,看到了生机,顿时也来了动力,一边探头四顾环望着渐近的援兵,一边连滚带爬的冲了上来,想要将车栓拔出来,把车停住。
可是一看陆离血肉模糊的双手,大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整个人僵硬的又退了回来。
这时候只听一声极力阻摩的钝擦之声,栓头弹出了火星阵阵,瞬间整个车身就是一歪,陆离手中的车栓终于“嘡啷”一声,应声脱手飞了出去。
而陆离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狠狠的跌回到车厢之中,头咚的一声狠狠的砸在车框之上,脚也撞得铁板嗡声一阵。
陆离眼前一黑,在车里翻滚了两圈,只觉得自己的领口被一只汗津津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了,眼前失去了意识。
歆悦见陆离撞晕了过去。赶忙将他扑住,一手牢牢的把着车内的扶手,另一只手拼命的护住了陆离的头,将他的面颊抵在了自己柔软的小腹之上。
眼里却赫然映着陆离被碾蹭的血肉模糊的双手,心中震撼。
而此时脱去一个栓口的马车,就像一个失去平衡,开始打转的陀螺一样,绑在马身上的车架咔嚓一声就被搅折了,整个车,嗖的一声,蹭着地皮就翻了一个个儿!
车厢被另一侧马的力道,拖拉着继续向前驶去,所有的人全都被掀翻在了车的侧边,车窗的位置被垫在了身下。
虽然侧面着地,速度减缓了不少,方向也改变了,可是前方却仍旧是崖口的位置。如果不能及时勒住马车,四人依然会被马车带入深渊。
“跳车吧……”大为被大民和陆离跌进来的身子,连续砸了两回,鼻子上全是血,箭翎也被生生撞折在大腿之上,也不知他刚才到底承受了怎样的苦楚才捱过来。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更白了,但是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在起作用,他的精神确是比先前好了一些。
他抓着车内的扶手,想要试图站起来,“跳车如果不撞上石头,顶多就是摔折腿脚,至少还有命在。”
“不,不行……外面的骑兵比援兵离咱们近,没有马车做掩护,咱们都得被活活射死!”大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被吓得脱了相。
大为和大民虽然都是从小跟在夫人身边一起长大的,但是性情却迥然不同,此时眼看大民在紧要关头,却慌了手脚,往日的干练全无不说,还处处拖后腿,大为即心痛又着急。
不顾伤痛,也不知哪里拿生出的力气,竟然双手攀着车框,拖着残腿,将身子探出了车外。
只见外面箭雨已稀,追杀的人见马车还是直奔悬崖而去,暂时放松了对马车的攻势,火力全都被身后的援兵所吸引。
现在车栓只脱锁了一根,大民贻误了良机,再想脱栓已经是难上加难,可是断崖在近,再不跳车,恐怕连最后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大为心急如焚,只得探回身子再劝,“他们看箭射不穿车厢,已经把心思都放在了援兵身上,箭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前面就是崖口,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这时歆悦抱着陆离看着大为,眼神果断坚毅的朝大为点了点头,“好!”说着就拉扯着陆离朝厢口的位置挪动。
不料大民不仅没有帮忙,反而先一步堵住了车口,一脸怕死的模样,“我……我探路……我先来!”
可是他将头探出去,手却依旧紧扶着车框,迟迟不敢松开,最后竟一屁股又跌了来回,不断的喘着粗气,人抖得如同筛糠一样,涕泪横流道:“不行,太快了!两边都有凸起的岩石,会摔死!一定会摔死的!”
大民话音没落,车身吭噔一声,就是一斜,所有的人突然都朝前方倾去,陆离在歆悦手中,好悬没脱手而去。
歆悦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陆离,才将他别停下来。
原来外面虽然看起来都是白茫茫一片,可是宣松绵软的雪地下面竟然还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缓坡。马车的速度陡然又快了几分。
大为拳头一砸,恨叹一声,示意歆悦先走,自己则单撑着一条腿,用肩膀将厚重的帘子为歆悦撑了起来。
可这会儿大为再朝外一看,却是心中猛然一紧,不想只这片刻,马车竟又冲出了这么远,前面的断崖,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了。
现在就连两匹畜生也感觉到了危险,一个急停就想顿住,奈何车身笨重,惯性巨大,此刻却根本难以停下了。
车身像簸箕一样,在这时候反倒将两匹马铲倒,搓了起来,推着两匹马继续向前滑去。两匹马惊恐的大声嘶鸣着,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却被车厢前方的实木横梁,双双别折了腿,除了惊惶的不住悲鸣,再也无济于事。
大为心道不好,赶忙躲回了车内。但是两匹马回挫的力量还是让整个车厢为之一震。
车中还清醒的人瞬间全都反应过来。
能让两匹马这般受惊,宁可被铲折腿也不肯向前的一定是——崖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