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在城门外与丽娘和老村长他们会合,丽娘见张生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老村长道:“天不早了,快回去吧,有什么话车上说。”大家连忙上车坐好,老村长马鞭一甩,大车走上了回村的大路。
张生简单的说了说大闹金刀赌坊的事儿,老村长道:“虽然没打听出来杀思源的凶手,但砸了他们的一个赌场,也让人心里痛快。”又看了一眼丽娘,笑道:“有平郎在这里,金思源的仇我觉得一定能报。”
张生看到丽娘身边放着新买的笔墨纸砚,不解的问丽娘:“你也不识字,买这些干什么?”丽娘道:“不识字还不能学吗?我文房四宝都买了,你以后教我写字,我一定好好学,绝不会比你的那个茑茑差。”老村长也道:“是啊,大人不识字也罢了,勿舍还小,不能和咱们一样当睁眼瞎,趁着平郎在,好好教教你们娘俩。”
丽娘悠悠叹道:“是啊,人家早晚要走的。”说到这儿,便低下头,沉默不语了。老村长叹口气,对张生道:“平郎啊,丽娘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好女人,思源死后,她独自拉扯孩子不容易,老乡们看她可怜,也帮了她一些东西,丽娘实在没办法,也就接受了,但你可别听那些混帐女人们嚼舌头根,丽娘可没有做过有亏妇德的事啊。”
张生立刻接道:“老村长,你不用说了,我在丽娘家住了这么久,这些事我当然知道,老乡帮衬我们,我们感恩戴德,我和丽娘商量过了,欠大家的,我张平郎一定想办法加倍偿还。”
老村长哈哈笑道:“你也不用客气了,只要留在这里和丽娘好好过日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还不还的。”
张生听了,知老村长有月下之意,忙岔开话题,“刚才我在集上看到很多村民在集上卖山货,大家这下能赚不少钱了吧。”
老村长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又叹道:“钱是赚了,可今年的税还没交呢,这些钱最后还不都是官府的吗?”
张生道:“金沙村的百姓都是以打猎为生,非常贫苦,难道就不能免税吗?”
老村长冷笑道:“官府只管收钱,哪管百姓死活,你若没钱,他们就抓人,抢东西,实在比山贼还狠些,嗐,这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儿啊。”
晚上,吃罢饭,丽娘正哄勿舍睡觉,张生想着要教丽娘识字,没教材怎么行,便摊开纸,默写百家姓,此时,屋外月郎星稀,忽听一阵衣袂飘摆之声,有一人轻轻落到院外,接着传来闷雷般的声音:“张平郎,有种的出来,敢不敢和你家佛爷比比高低。”
张生丽娘都是一惊,张生抄起钢叉,推开门,大步来到院子外面,只见三丈开外的大松树上绑了两只熊熊燃烧的火炬,亮光刺得张生微微眯上了双眼,火光中,一个胖大和尚的身影熠熠生辉,他身高八尺,粗眉阔鼻,大嘴方颚,一双眼铜铃般大小,正放出灼灼的光芒,右手扶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铁禅杖。真如地狱中的凶神恶煞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张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翻,问道:“你就是扒皮和尚法宏?”
“正是。”法宏的声音真如铜钟般响亮。
“你来干什么?”
“扒你的皮。”
张生笑道:“我的皮太紧,恐怕你没这个本事。”
扒皮和尚道:“我这辈子扒过的皮不计其数,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
张生用猎叉指着他问:“金思源呢?也是你杀的吧?”
扒皮和尚道:“我杀的又怎样?谁跟我们做对,我们就杀谁,你今天毁了我们的金刀赌坊,我就得要你的命。”
张生道:“那赌坊害人不浅,毁了很好。你说是你杀的金思源,那你就偿命吧。”
扒皮和尚不再说话,他本性就喜欢杀人,不喜欢说话。只见他突然右手一扬,那根丈二长的铁禅杖已经翻着跟头,呼啸着飞了过来,杖头上雪亮的月牙如铡刀一样直劈而下。
任何人都想不到他竟会将这么一根沉重的禅杖当暗器扔出来,所以不知多少人死于这一掷之下。
张生也没想到,但他却临危不乱,略一侧身,飞脚在禅杖上一踢,几十斤的铁杖呜呜的叫着,倒飞回去,反砸向扒皮和尚,这一脚借力打力,反击的气势更加猛烈。
扒皮和尚不躲不闪,反而迎着禅杖拔身而起,在半空中伸出双腿在禅杖上一蹬,那禅杖再次硬生生的改变方向,直飞向张生,破空之声更加震耳欲聋,张生身形一转,用手在禅杖上一撘,又将其反推了回去,这次加上了十成内力,禅杖猛然间快得如同利箭,转眼间激射而至,扒皮和尚惊叫一声,使个铁板桥的功夫,身体后仰几乎贴到地面,禅杖贴着他的额头,呯的插进了土中,张生不待他起身,猎叉已经抵在和尚的前胸,这时忽听有人大叫一声,“休伤吾弟。”一阵金风自张生背后突袭而来,张生一转身使个推窗看月,双手持叉向外一挡,一条镔铁大枪紧贴着叉杆斜刺而过,枪叉相碰,迸出的一溜火星如满天繁星。
扒皮和尚趁此机会,挺身而起,抄起禅杖,一个横扫千军,向张生打来,张生正要招架,那个使枪的伸枪一拦,将禅杖挡了出去,大声道:“你已经输了,退下休息,看愚兄替你收拾他。”
扒皮和尚不敢不听,只得退在一旁,那使枪的说话之间已经连攻十几招,那大枪本是镔铁打造,在那人手中却柔得如同柳条,只见他枪随人转,人随枪走,枪人如同一体,刺、戳、扫、打、砸,一枪比一枪快,用的正是铁枪门的‘惊魂断魄’枪法。张生暗想来人一定是金鸡岭的大寨主杨占魁。金鸡岭势力浩大,不知还有多少人埋伏在周围,不如擒贼先擒王,制伏了这个杨占魁,其他人也再难兴风做浪了。
张生虽然没学过怎样使用猎叉,但武学都是一体,一通百通,张生的猎叉时而如长刀大开大合,时而如大枪风驰电掣,时而如判官笔小巧灵动,时而如棍棒气势如山,玉华宫的武艺被张生使得淋漓尽致。二十招一过,张生已占了上风,观战的扒皮和尚大急,欲待帮忙,但见二人身形飞动,一丈开外尽是寒光,扒皮和尚知道贸然闯进圈去,不但帮不了杨占魁,还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只得耐心的等待机会。又过十招,杨占魁已是险象环生,他索性孤注一掷,枪法一变,使出最凶险的地躺枪法,这种武功固然令对手防不胜防,但对基本功要求太高,只要身形稍有迟滞,极易被对手所伤。只见杨占魁和身一滚,一招三枪,急刺张生的双膝和下阴,张生纵身一跃,双手持叉使出全力向下猛刺,力若千均,势若惊雷,杨占魁躲闪不及,猎叉洞穿右臂,他惨叫声还未出口,已被张生一脚踩住,猎叉压在胸前。一旁的扒皮和尚大叫一声,便要上前来救,张生叉指杨占魁,喝道,“你敢上前一步,我就先杀了这家伙。”
扒皮和尚气得双眼都要瞪裂,却无计可施。地上的杨占魁半身浴血,却哈哈大笑:“张平郎,有种你就杀了我!”
张生猎叉没有丝毫放松,他咬着牙道:“我只想知道金思源是谁杀的,你说实话,我就不杀你。”
杨占魁脖子一梗道:“当然是我杀的。”
“不对吧,法宏刚才说金思源是他杀的。”张生逼问道。
杨占魁道:“他瞎说,是我杀的。”
张生点点头,“好,杀人偿命,怨不得我了。”说着做势就要举叉,其实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不过吓唬杨占魁一下,并不想真的杀他。
旁边的扒皮和尚却大喝道:“住手,金思源不是我们哥们杀的。”
杨占魁喝道:“你要干什么?”
扒皮和尚道:“我们还有必要替他隐瞒吗?他杀了人,把我们推出来顶缸,太不仗义了。”
杨占魁急得大叫:“快住口,你不想活了吗?”
张生转向法宏,“好,只要你说出谁是凶手,我马上放了你们大寨主。”
法宏好似下了决心,他嚷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金思源是被……”刚说到这儿,张生徒然觉得一件利器已然突袭到自己背后。他猛的来了一个大斜身,一阵劲风从身旁掠过,打进了扒皮和尚的前心。和尚哼也没哼一声,颓然倒地,禅杖重重的压在他的肚子上。张生这才看清,刚才射来的是一支铁翎箭,整个箭身已经没入了和尚体内。
张生吓得连忙跳到树上,四下张望。一边观察一边后怕,射箭之人专门等到自己的身影与和尚重合时才放这一箭,真是一箭双雕,即使杀不了张生,也能将扒皮和尚灭口,真是巧妙已极,也阴险已极,从箭的走向来看,似乎是从前边的树上射的,张生扒开树枝仔细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这时,张生看见从远处的路上奔来一个黑影,这人速度极快,转眼间已到了一丈开外,张生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唐晚。心里这才安定了些,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躺在地上的杨占魁连他的镔铁枪都已经不见了。
唐晚听了张生的讲述,又看了看扒皮和尚的尸体,双眉紧锁,他低下身,左拉右扯,拔下了贯穿和尚身体的铁翎箭,和张生一起仔细观看,这支箭纯铁打造,通体乌黑,箭身又粗又长,箭尖像狼牙一般锋利,能射出这种箭的弓,一定威力惊人。
张生道:“我想,这人一定早就埋伏在附近,他命扒皮和尚和杨占魁引我出来,就想找个机会射死我。可是他迟迟不出手,惹怒了扒皮和尚,他是个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家伙,竟然要说出那人的名字,结果被一箭夺命。”
唐晚道:“单凭这一箭,此人武功远在二位寨主之上,这是谁呢?”说着将箭揣入袖中,“其实我也一直在调查师兄的死因,可惜没什么眉目,这箭我拿回去研究研究,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是的……”张生说,“射这箭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如果能凭这支箭找到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唐晚指着扒皮和尚的尸体,“我们把他埋了吧,即使他是个坏蛋,也不能暴尸荒野。”
张生和唐晚两个人开始挖坑。
张生道:“金思源死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唐晚摇摇头,“师兄并没有对我说什么,可我知道他死前那几天真的很忙,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可那些日子他总不在家,根本找不到他,丽娘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张生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到底在忙什么事情呢,为什么最终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唐晚说:“很可能跟金鸡岭有关,可惜了……”他指指扒皮和尚,“他不可能告诉我们什么了。”
张生道:“没关系,还有杨占魁。”
两人合力抬着和尚的胳膊和腿,把他扔进了坑里。又忙着往坑里填土。
张生问:“金思源死前遇到了女鬼,你听说过吗?”
“嗯,听说过,这是本案最奇怪的地方,这女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思源怕鬼吗?”
唐晚微微笑了笑,“师兄一向豪迈大度,可是很奇怪,他非常怕鬼,也许他小时候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张生问:“都有谁知道金思源怕鬼?”
唐晚想了想,“大家都知道吧,鬼谁不怕,人人都怕不是吗?你难道不怕?”
张生道:“哪有什么鬼,真要有鬼,金思源自己就把仇报了,还用得着我们?鬼都是人装的,一定有人装成鬼故意吓唬金思源,可这是为什么呢?”
唐晚在土堆上使劲踩着,“我想不出来,还要装成女鬼,难道……,真伤脑筋,你呢,你知道吗?”
张生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能解释这件事。”
唐晚饶有兴趣的看着张生:“说来听听。”
张生腼腆的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吧,等证据再多些。”
唐晚哈哈大笑,“你还跟我卖关子,好吧,不说就不说,怪不得丽娘喜欢你,你真是个聪明人。”
张生突然又问唐晚:“你这么晚来,有什么要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