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本是爽朗的秋日时节,自踏入了槐山地界便阴冷异常,朝阳初升时分白雾尤不散去,遮天蔽日的密林枝叶茂盛,抬眼望去净是层层叠叠的粗枝大叶,全无秋日草木凋零的迹象。
一丝风也没有,这山路阴郁得很。两人在山中行了一个时辰,仍找不到槐树精的老巢,也许是太过于安静,莫绯开始找些话跟白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话说这肖舒云千里迢迢来这难道真是为了找槐树精讨个说法?这理由太扯了,公子竟也相信?”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你以为她蠢到会平白无故地去送死么?若非有些目的,谁会大费周章跑来这妖气熏天的鬼地方?”
“呵呵,倒也是。公子到底喝没喝那碗井水?”
“本尊已在这山中许久,你可曾见我有恙?井水解毒是她杜撰的,反倒那水才是真真喝不得。”
“唉,这女人呐……”莫绯不禁感叹道,边说边将手顺道攀上白陌的后腰。
“在本尊揍你之前,希望你可以把手从本尊身上拿开。”
白陌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莫绯冷目而视,两人存在着高度差,莫绯第一次不得不无奈地仰视对方,然后腆着笑脸装作无辜的样子,再默默把手从白陌的腰间抽开缩回了胸前。
“那儿也不许放!”白陌用严苛的眼神盯着莫绯,直到他把手从肖舒云的胸前移走才算了事。
“咳咳,我与公子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何须如此见外?”莫绯哭笑不得,那双眸子里的光沉了下去,看起来万分无奈的模样,撤回的双手在空中无处安放默默背于腰后。
白陌没空与他扯嘴,此刻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只见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前的白雾在悄然变得黑压压一片笼罩在树梢,突然一颗颗槐树变得异常狰狞,枝叶不断摩挲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情况有变,莫绯也不得不得警戒起来,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将手无寸铁的白陌护在身后。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背后的白陌突然抓住‘肖舒云’的肩膀冷冷地问了莫绯一句。
莫绯被白陌的举动吓了一跳,转头正欲问清答应何事时,搭在肩膀的手突然变成了一根枯树枝,白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雾中。莫绯劈断那枯枝,原地急喊三声‘公子’,半天仍无人应答。
黑雾越发浓郁,树枝的窸窣声渐渐向莫绯袭来,莫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想尽快离开这团黑雾,奈何手脚瞬间迅速地被树枝缠上,待迷雾散开,才发现自己早已置身用槐树枝编织而成的囚笼之中。
莫绯不断用劲挣扎,试图用一己之力挣开,不巧的是附身在了肖舒云的身体内,若强行施力扯开万年槐树枝,这具脆弱的人类身体恐怕难以保全。由于方才莫绯挣扎用了好些气力,肖舒云的手腕脖颈已显现出鲜红的勒痕,况且周身槐树枝比他想象中坚固,必须另想办法逃离困境。
“哼,我劝你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这笼子是用姑奶奶我的枝叶编织而成的,任尔是大罗神仙也难以逃脱,何况你不过是一小小人类罢了。”
莫绯从树笼的缝隙往外看去,失踪已久的纸鸢正毫发无伤地站在笼子前面打量着他,从她的表情神态可以断定,那人并非纸鸢,而是这槐山的主人——‘木鬼姑姑’。
莫绯眼珠一转,故作试探地问道:“我说姑姑,你可不厚道啊,我明明帮了你,你却这般对我?”
“呵!我可没让你把活人给带上来!”
活人?莫绯稍一细想,白陌曾说过肖舒云端来的井水不能饮,难不成肖舒云早已和木鬼勾结了一起,意图把白陌引来槐山,然后合伙用计暗算他?
如此看来,肖舒云说来这是为了向木鬼讨个说法完全是个扯淡的借口罢了!这女人心思果然匪浅,隐藏极深,白陌一直提防此人原来是有道理的!
“姑姑你可为难我了,白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早就看穿了这些伎俩。我想着他左右是逃不出姑姑的手掌的,只要上了这槐山,还不是任姑姑摆布?”莫绯知道木鬼还没认出他来,于是顺水推舟搪塞了过去,他就想看看这万年树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哈哈哈……”槐树妖忽然仰天开口大笑,她这一笑整片整片的槐树林都在欢脱地摇晃着枝叶,霎时间,空无人一的四周忽然应和着响起大大小小的笑声,笑声此起彼伏地贯彻着整座槐山。
当木鬼的笑声一停,正片林子立马又鸦雀无声。木鬼用手随意施了一法,困住莫绯的树笼子立马变回一根根树枝被收回,像极了一条条蟒蛇钻进了她的衣袖和裙底。
木鬼用她那指甲长到不能再长的手托住了莫绯的下巴,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碎‘肖舒云的整张脸’,莫绯已然极力按压着内心的不爽,尽量着装温顺的模样听听木鬼要说什么。
“呦,你这女人总算说了句上耳的话,白陌那小子仗着自己有些本事,竟然不自量力地自投罗网!人都找上门来了,那姑奶奶我就得好生招待不是?放心吧,本姑奶奶会看在你的份上,留他条小命在的。只要令你他心甘情愿饮下那失魂井的水,他就会变得对你言听计从,你们可做一对令人羡煞的神仙眷侣,再没任何人可以反对。呵呵,如此,你可满意?”
只见‘肖舒云’眉头一蹙,便拧成一股黛色小丘,笑犹未减地看着眼前那槐木傀儡,慢悠悠地重重咬字说:“不好意思,本君并不满意!”莫绯说完便伸出左手立刻掐住了木鬼的脖子,右手袖口滑出尖锐一物,未待对方反应过来,白犀牛角的角尖已瞬间刺入了木鬼的额心。
“啊!你不是肖舒云!你是谁!啊……”
等木鬼完全反应过来时已从纸鸢的躯体中分离出来,没了躯体的木鬼痛苦地趴在地上打转,方才那一刺不仅将她从寄主身上强行剥离,还刺伤了她的元神,虽并未致命也够她好受一阵。
木鬼很快恢复如初,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时眼神狠狠地盯着莫绯看,恨不能一口将他吃了去。
传闻白犀牛角可令任何妖物无处遁形,看来传言不假。
“快说!你是何人!又怎会有这上古神器白犀牛角?!竟胆敢偷袭本姑姑,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木鬼是个急性子,没等到莫绯开口说话,便跳上了身旁一株参天古槐的枝干,用两只干巴巴的长手臂向莫绯挥去,那手臂倒也如巨蟒般可伸可缩,灵活自如,简直锋利如刀、削土为泥,破坏力极强。
莫绯见两根碗口粗向他袭来倒也无所畏惧,抱起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纸鸢便往旁边闪躲,游刃有余地弹跳在乱舞的枝叶空隙间,毫发无伤。
木鬼愤而收回双手,嘴里不住发出碾牙磨齿的声音,用手掌重重一拍身旁那颗槐树的树干,刹那间遮天蔽日的枝叶交织成天罗地网向莫绯倾盖而去。满地都是缠绕窜动的枝叶,于此同时搅动起了一阵沙尘旋风,一切混乱不堪且目不能视。
待一切平息后,木鬼从树上跳了下来,收回残枝败叶时,地上已空无一物!假肖舒云早就带着纸鸢逃离,木鬼甚至不知对方何时不见,能够在她出手前轻松躲开,料想此人将十分棘手。
木鬼见那人已然逃远,却也并不着急追赶,兀自暗暗想到:“无妨,你还会回来的!”
此时白陌被困在某片槐树林中,这处林子树高参天,枝叶茂盛青藤繁密,周围更是山雾缭绕不辨东西,疑似已被布下迷阵。
白陌寻索了半晌不见出路,这林子异常诡异,每棵树会时不时改变方向和位置,且白陌能感觉此处妖气甚重,每走一寸四方皆蠢蠢欲动,说明此处妖祟密集,稍一注意力不集中便会令妖异有机可乘。
忽然一阵窸窣声由远而近,同时夹杂着一股强劲的冷风向白陌袭来,白陌身旁恰有一株古槐,遂身一闪躲在了树后。
地上一股旋风未减,槐树落下的树叶被卷了去,在空中舞动旋转着,顷刻,出现了一位乱发垂散,满面裂纹如树皮的女人。
女人正向四周打量,眼神犀利,似乎在探猎着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