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裳!”,鄢凌的一句低吼,现场所有人定成木头。
那身影如触电般,一个激灵后呆板定住。女人着一身改制阔鱼服,立挺的腰板和板直的肩膀,气质上为习武之人,高立在头颅上的长发,顺势下垂过腰间,轻微洒动。熟悉的背影转过来是日日相见的骄傲面庞。
“鄢凌哥,好。”
鄢凌脸色下沉微怒的问道:“谁她放进来的?”,房间内的文笔士与小阔鱼们陷入两难,不敢回应鄢凌只能左右相看。裴应赶忙走上前,“死者家属安顿好了,我们去检查现场。”,说完眼神示意颜裳后退。
“死亡时间应是昨夜亥时到子时。死后状态,双手合十平躺于床,血脂抽尽,剩皮肤紧贴骨头,全身呈棕紫色。头发被剃除,指甲抽离。”,裴应说完后,文笔士已记录完毕。
鄢凌点点头想进行判定,却被颜裳打断,“我判过,无果,与前两桩相同。凶手将气息隐藏的来去无踪,现场处理的极其干净,像死者睡一觉便成这般惨样。所以首先可排除鬼,鬼在阴间无法修炼,在人间难化气,定会留下痕迹。剩下妖或人,也不排除为道人仙人所为……”
“没错没错。”,裴应连忙插话打断,可他们还是吵起来。
“你什么有资格开口?”,鄢凌的怒气已经像小涨的开水。
“那我说的有何不对之处吗?。我自己有本事,干嘛藏着掖着,帮你还不开心了!”,颜裳恰准时机爆发。
“勿扰死者,咱们家事回去说。”,说罢裴应跺脚示意小阔鱼士们上前,记录完毕后整理收送尸体。
鄢凌不再回应,转身走出布料坊,把身上佩戴的龙镂玲撞得极响。
颜裳也不甘示弱,赌气的往后门出,裴应在后面忙喊:“你干嘛去!你得赶紧回书院去!想今晚见阎王吗!”。
“给十殿阎王买特产。”,颜裳手抓佩剑,大步离开。
留裴应一人感叹:“全是祖宗…”
“赵清,十五,西北坊鞋铺家独女。何梦莲,十五,东北坊首饰铺家独女。今日的佟玉,十五,东南坊布料店家独女。嘶……皆为年芳十五的小女儿…………”,走在路上的颜裳总结死者的相似处。快到琼如飞棠时,颜裳听到耳边不远处传来重物之间的撞击声,大小不一混杂其中,最后从店内飞出一玄色身影,闷声应地。
一时间,街道两旁人流涌上,叽叽喳喳的话语密布于街市中间。
“子车遥的被打啦!”,颜裳身旁一位黄衣小姑娘快步擦过向人堆走去。
原来是子车遥。
当今国师大人的义子,京城名门废物,常在琼如飞棠这种大名气的青楼鬼混。每次进青楼总在里面说些骇人的事,说尽兴后抢别人怀里的女子,或表演他所谓的祭祀舞。那些被吓到或扰了兴致的,碍于他的身份大多都默默忍受。
“谁不要命的打他?”,颜裳听过子车遥的流言但从未见过真人。好奇被打的子车遥是什么样,她整理衣领挺挺胸背,靠六折扇的阔鱼服轻松扒开人群。等见到地上的人腿部抽搐了几下,又失去动静,出于好心走近,想查看他是否有大碍。
“公子?”,颜裳小心试探道。
没有回应。
突然,子车遥猛然起身,一阵乒乓响动,颜裳吓得后腿几步,定睛看他身上坠领,七事,禁步,样样齐全。可上等的珠宝到了他这就像卖货郎身上挂卖的杂货。再看他脸上涂满红绿黄黑紫各色颜料,五官除眼睛外几乎被遮盖住。子车遥抖抖身上灰尘,扭出肩膀脖子里咔擦咔擦的骨头声,停下后他发现面前的颜裳。
“颜裳姑娘!”,这句话怀有意料之中的惊喜。
“子车公子?你,没事就好,小女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颜裳惊讶他认得自己,且他竟然是这副模样,心头布满乌云。见身旁的人聚成小嘬小嘬的开始窃窃私语,立马赶忙跨步绕他而走,脱离人群。
可子车遥赖上了她。
“颜裳姑娘!你等等我。”,子车遥拖着断腿去追颜裳步伐。周围人虽然一头雾水,但各人在各人心中开始写起小话本。
颜裳听子车遥一说,放开腿的加速快走,可子车遥紧紧跟随,身上的玩意一顿一响,脚步也是一步有声一步停的,她还是心软的放慢脚步。
子车遥赶忙跟上,“颜裳姑娘,我的卦谱上说我们两人可是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与君初相识,尤如故人归。”,子车遥补充这句诗时用手拦停颜裳的步伐,伴着叮当响声散出幽幽冥香。
颜裳惊得顿住片刻,而后彻底信了坊间的传言。他们说子车遥是个疯子,不学学院教的,终日醉心于自己的学教研究,时不时跑到街上逮过往行人,称要为其算卦驱邪。有次做过头,进过六折扇的地层监狱几日。颜裳心想:国师大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怎么会收养这种人做义子,且养而不教是一罪……
“颜裳姑娘?”,子车遥的脸凑到颜裳耳边,把思绪神游的颜裳拽了回来。“颜裳姑娘,你在别人同你说话时走神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你家鄢凌哥哥没有教过你吗?”,子车遥把身子缩回去,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容,浓重的油彩让他看起来像奇闻里的妖怪。
颜裳此时就想给他一拳,可惜“鄢凌”这两个字让她怂下来。“你到底要干嘛?!”
“我不干嘛,我就想与你结交。”
“好,我们已经认识了,下次再见。”
“哎,颜裳姑娘心急什么?朋友之间认识可不是这样的。”,子车遥把表情收敛了些。
颜裳想,疯子的思考方式与常人有异,不如顺他意思也许能尽早脱身。“你说,怎么个认识法?”
子车遥露出得逞的笑:“我们一起破枯皮女尸的案子吧。一来增进你我友情,二来解鄢凌之忧。诶?你还不知道鄢凌担下了隐七折的事吧。”
颜裳脸上布满惊讶,这些本是六折扇内部的事情,自己都只能偷了解到关于枯皮女尸的皮毛,“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子车遥努力向颜裳靠去,“因为我附身在六折扇人士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触犯了国法!”,颜裳话音刚落手上的佩剑已准备在位。
子车遥连忙认怂:“错了错了,我哪敢啊,都是偷听义父的谈话,三顶天是互相联通的嘛。而且除你外,我绝对不往外透露半点。”
颜裳信将疑的把佩剑收回,她有些慌神,低头反应过来子车遥拖着断腿走了大截路,再想万一冲动伤他,只怕自己会更加慌神。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道:“先带你去医馆,再把脸上的东西洗掉。”
子车遥发现颜裳果真应了元庆说的那样,孩子脾气孩子心,情感来去的快,不禁笑出声音。颜裳问他怎么,子车遥摆摆手说:“不必,腿就是假断着玩,我们直接去洗脸吧。”
“有病吧你!”,颜裳骂道。
“这难道又犯国法了吗?躺在地上装个受伤也有罪?那台上的戏子不就都要被抓起来。”
颜裳无言以对,气呼呼的快步往前。
二人走至一处桥边,子车遥熟练的蹲在水边洗脸。没一会,他便定在原地呆呆看着水。颜裳心想这疯子又在干嘛,月亮已当头,她开始着急挂心头的案子。
“喂!不是都洗好了吗?”
子车遥不应。
颜裳干脆蹲下,得见水中的倒影。子车遥脸上的颜料洗得干净,方才诡异的感觉烟消云散,只留下清爽的五官,水波在他脸上轻轻扰动,淡出几抹温柔。她忽然想起坊间的阿爷阿妈说子车遥是个品行不好的疯子,是个烧烤摊主手下收炭火的小工,不要脸的赖上心好的国师大人。但在那些尖酸言语中,唯一能听的就是对他的外貌:若好好收拾下,随便一站,姑娘们每天都要挥断的袖子都有上百条。
“喂,你干嘛呢?”,子车遥突然开口吓得颜裳重心不稳向后倒,子车遥立马抓住她的手臂。
颜裳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窘态,甩开他的手慌乱回答道:“应该说你!喊半天都不走!”
“我?我在思考问题。”,子车遥又笑了起来,弯弯眼角挂上月色。
颜裳站起来就往岸上走,子车遥忙问:“你不问我思考什么吗?”
“思考怎么吃屎。”,颜裳毫不给情面的回答。
“不!我与月色孰美?哈哈哈哈。”
颜裳不再回头,任他在后面玩笑。
………………
“青楼!?”,颜裳脸色一下子涌现出墨绿色,“说好的查案,怎么来这里!你想干嘛!!”
“查案啊。”,子车遥说话中抓住颜裳的手,走进这家京城生意最惨淡的青楼。“我有小道消息,说这里有知情者。”
果然是最冷清的青楼,店门打开都要多费力气,拿下来的手掌铺满一层灰。店内正中央放置一副高十二尺的天人地间游乐图,两旁的木楼旋转而下,指向大堂中间的山水景观台,头顶上有百只欲情鸟像,口中置放烛火散发昏黄灯光。
“差点什么。”,子车遥环抱双手,抬头四处打量这个地方。
“差什么?那些一见男人就扑过来的妖艳猛兽吗?”
子车遥一听立马拍手感叹,“颜裳姑娘说得对,就差那些小美人!”
“你真是疯子!查案查到青楼里,你明摆着就是犯病了,亏我还信了你,恕我失礼,告辞。”
颜裳最反感这类纸醉金迷的地方,转身想走时听到后面一阵令人皮肤发麻,筋骨如电流穿入的声音。
“二位客人,寻哪位小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