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岳此刻与御剑的玄枫在半空中交战,劈出一掌逼开玄枫,使一个假身,突然纵跃到阵中,四人见柳正岳袭来都是一鄂。
而叶琪滨反应最快,出掌击向柳正岳。二人使的都是神相决的功法。一方柳正岳是此脉武学中的翘楚,掌法凌厉自是不在话下,而叶琪滨此番是为了结阵,只得抛下本家的玄天剑决而改用神相决对敌,因为四人中只有他修习过神相决。
但好在叶琪滨一掌凝聚了玄虎、凌耀、翊宣以及自己四人的功力,两掌相交后,居然是难分伯仲,而就是此刻,只见柳正岳一掌与叶琪滨相交,一掌打在姜凡身上,而等到玄枫持剑来救之时,已是晚了一步。
姜凡一届凡人,怎生受的了柳正岳的一掌,顷刻间感到心脉震裂的剧痛,不省人事,倒地闭眼之前,只见玄枫已经赶到,又迎上了柳正岳,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姜凡恍惚间听到了翊宣的惊呼带着啜泣声。
弥留之际,姜凡已是意识模糊,感到体内五脏六腑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犹如涓涓的溪水慢慢等待干涸,心中念到自己短暂的一身怕是就此结束了吧。
也罢,自己本就是这天匡九域中微不足道的一届凡人,这几年来虽处在澜族之中,却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怕是自己的离去也兴不起一丝的波澜吧。
这时又回忆起幼年,在岐山的村庄中,自懂事来,乡里邻居便一直夸赞自己聪明,管他叫做这翊林城的第一聪明人。或许自己踏足澜族这个社会本就是个错误,若是自己一直在岐山山村中,便可一直受到村民们的爱戴,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写意的生活,也不至于今日遭此横祸。
生命是多么美好啊,姜凡想道,而今日总归还是要死了,死的地方仍是这岐山上。是否天道终是这般轮回,是命运将他临走前带回岐山。往事一幕幕从姜凡的脑海中掠过,岐山的村民,带自己入府的长孙御,三年来与自己交好性格爽朗的凌耀,还有那个犹如仙子般的翊府小姐翊宣。
恍惚间姜凡已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睁开眼来,恍如隔世,眼前出现的,是翊宣转忧为喜的俏脸。后边凌耀正咧开嘴一扫愁容,嚷道,“姜凡醒来了,师兄,姜凡醒来了。我勒个乖乖,我怎么说来着,我凡哥就是天命不凡的人,怎么能被皇阎阁的小柳子一掌了解呢。哈哈,就是这么硬气。”
姜凡醒后看到翊宣,还以为身在仙境,紧接着又听到凌耀熟悉的声音,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未身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玄枫上前,把了下姜凡的脉搏,确认已经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道,“果然上天不负英才,姜凡兄弟这算是有惊无险,捡回一条命了。”
叶琪滨也是释然,“今天多亏了姜凡小兄,才能败退皇阎阁柳正岳几人。姜凡小兄若是有事,实叫我等心中难安。”
姜凡感到通体无力,搭着旁边凌耀的胳膊,问道,“皇阎阁的人呢?”
玄枫回道,“那柳正岳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打伤你破了我们的归元阵,但是这时候他六个手下已经多数负了伤,我们料理了余下几名黑衣人后,柳正岳便是要逃,我与两位师弟前去追赶,又与他厮杀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有留下他。”
姜凡点了点头,这柳正岳确实功力深厚,环顾四周,草木一片狼藉,前边还有山石倾塌,可见之后战况仍是多么惨烈。
凌耀扶起姜凡,唠唠叨说道,“姜凡你可知,刚才为了把你这条命捡回来,玄枫师兄三个人,再加上我都为你传功聚气,舒经活脉,你这条命真当是我们硬扯回来的,就连翊宣妹子也为你端茶喂水的。哎,这等福气,早知道让柳正岳这老贼打我一掌好了。”
姜凡嘿嘿笑了下,又谢了诸人。
凌耀继续和姜凡说话,“说实话,本来你这条命是肯定呜呼了,但是你受柳正岳那一掌的时候,我们结着四灵归元阵,你身上有与我们互通的气脉,硬是挡下了这一掌给你保住了心脉。嘿嘿,这阵还是牛掰啊,回头咱俩回府再研究研究,给玄云辞那小子见识见识。”
翊宣笑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这阵法是姜凡钻研出来的,又关你何事了,昨天晚上研习这四灵归元阵,你是最呆笨没有悟性的。”
想起姜凡昨晚悉心为大家讲演阵法,玄虎和叶琪滨都是一点便通,而翊宣和凌耀却总是慢人一步,一旁的玄枫抓紧时间临阵修炼天罡战意,顾不得大家。
幸好姜凡事无巨细,一一跟翊宣和凌耀讲解,才换来今日的有惊无险。而叶琪滨和玄虎皆是对姜凡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书童在阵法一道上的参悟和天赋,远胜成名已久的二人。
“我当然得意了,若不是我慧眼识才带来了凡哥,今天恐怕翊宣都要被皇阎阁拉去做压寨夫人了。哎呀......”
翊宣向凌要呸了一声,一脚往凌耀屁股上招呼来。凌耀正抬着行走不便的姜凡走路,不及躲闪,硬受了翊宣一腿,嘴上还发出极尽享乐的声音。
姜凡没有理会他们的打闹,这时全身酸软无力,靠着凌耀掺扶才能勉强走路。
击退强敌后,玄枫不忘再次感谢姜凡,“今日一战得胜,全来姜凡兄弟的博学高才,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们师兄弟的时候,我们必当全力以赴。”
姜凡一再推说据不敢当。
众人一路走着,姜凡似是想起什么来,忽然跟大伙儿说道,“玄枫前辈,可否你们带翊宣小姐先行一步,我想让凌耀带我回前边村里老家去看一趟。”
翊宣一听来了兴致,“好啊,姜凡原来是这岐山上的人吗?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叶琪滨这才记起,那日姜凡在松亭社赚了一托盘的白银,是让那个掌柜送到岐山的父老乡亲那去。原来这岐山是姜凡的故居。
玄枫听道这里,面有难色,而叶琪滨更是欲言又止。
玄枫说道,“天色已不早了,我们在外面耽搁了一天,怕是府里人会担心你们,我们还是速速回去吧。”
姜凡心中疑惑,微微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玄虎这时说道,“我们刚才追击柳正岳的时候,一个村庄被夷为了平地。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村。”
姜凡一听,心头巨震,一言不发拉着凌耀往村里的方向步履蹒跚的走去,神色匆匆。凌耀见一向神情自若的姜凡从未如此惊慌失色,吓得口中连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翊宣也紧随着赶上。
姜凡回想刚才打斗处狼藉的周遭,便是连山体都倾塌了,若同样的战场发生在村里,那么怕是无人可以幸免。
不一会儿,姜凡搭着凌耀,赶到了岐山村。见到眼前的惨状,姜凡本已重伤的心口仿似又被重重挨了一掌,一口鲜血仍不住吐将出来。
一眼眼扫过,本来宁静的山间村落,已变成了炼狱场,村中房屋倒塌,地上到处是透着血迹,应是刚刚有人被余波伤及,摔在地上顷刻毙命。
而不远处,倾塌的房梁压在一个中年农夫身上,姜凡推开凌耀,一步一拐的走过去,走出几步险些还摔了一跤。
凌耀心中担心姜凡,过来帮着挪开倒塌的房梁,姜凡见到被房梁压死的农夫,险些晕厥,这人姜凡称作王叔,自从姜凡父母双亲亡故后,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昔日和蔼可亲的长辈,此时已经命丧九泉,眼鼻口中还流着凝固的鲜血,何等的骇人。
姜凡像失了魂般四处寻探,抱起一个尸体,见这人伤势,怕是也断气不治了。
突然,姜凡放下手中尸体,转身望向刚刚赶来的玄枫三人,眼中燃烧的怒火仿佛似要将人吃了一般。
玄枫三人被姜凡凶凶而来的气势所惊,看眼前此人的眼神,如同九幽前来复仇的死神,玄虎下意识的右手握住了剑柄,如临大敌,全然忘了姜凡仍是一名不懂任何功法的凡夫俗子,便和周围死去的村民一般无二。
凌耀和翊宣也是被这突如其来得变故吓得无语凝噎,不明白姜凡刚刚与玄枫他们才并肩作战,为何马上又如此仇视,随后又看了场中尸体,才发现尸体中不光有被打斗所波及致命的,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的,还有刚刚姜凡放下的那人,是被剑锋伤及致死的,说明刚才一番打斗下来,玄晶山庄的人也误伤了不少村民。
叶琪滨见此事确是万分的尴尬,终仍不住解释道,“姜凡兄弟,刚才确实皇阎阁的人逃到此处,与我们师兄弟三人有一番恶斗,这场面,我们也是所料不及。我们当时也确实不知道,这些村民是姜凡兄弟的亲朋故友。”
姜凡心中冷笑,什么所料不及,看这些尸体便不难想道,三人刚才与皇阎阁一场恶斗中会酿成如此惨状,是根本没把岐山村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哪怕三人有人些怜悯之心的话,场面也不可能如此惨绝人寰。
而玄枫自赶过来后,一直闭口不语,眼中的神色复杂,有同情,有惭愧,而更多的是无奈。
翊宣看到两方僵持,不知如何是好,想着早知道便不要过来了,闹的不好收场。
翊宣起初只是愤恨皇阎阁的人害死了姜凡的乡亲,待看到有人死于剑气之后,又想难道真要怪玄枫他们吗?
翊宣自小是长在翊府中,身边伴随的都是澜族中的少年朋友和亲长,澜族和凡间,就像是两个壁垒分明的世界一般,觉得凡人生死由命,每个人从生到死不过短短数十年,与亘旧长寿的澜族而言,他们的生老病死带不起自己心中一丝的涟漪。随即又想,姜凡也是凡人,有一天自己正当芳华的时候,姜凡便已经寂寂老去,倘若有一日面对姜凡的死的话,是否自己也是可以这么淡然自若呢。
凌耀终是不忍姜凡与天晶山庄的人这么僵持着,说道,“姜凡,也不能都怪玄枫师兄他们,我们先回府中,我俩自从相识以来,就将你看作是澜族中的族人兄弟一般,以后你便当澜族是自己的家一般,忘了这些就当是一场天灾吧。”
姜凡听了凌耀直言心中愤恨却没有削减半分。凌耀与自己同室多年,自然将自己也看作是了自己人,天真的以为只要将姜凡归到了澜族这方,那么便可以和他们一样,对凡人的生死不屑一顾。这是何等的荒谬。
“姜凡兄弟,”玄枫终于开口说道,“此事玄枫确有过失,亦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玄枫前辈这番推卸,可知自己话语,是何等的冷漠无情吗?”没想到面对澜族青年一代的卓绝人物玄枫,姜凡出口质问,丝毫不留情面。
翊宣见场面难看,走上前来拉了拉姜凡的衣角,说道,“姜凡,可是死者已矣,要怪也只能怪皇阎阁那众妖人。”
“你们天晶山庄自以为除魔卫道,但眼下所犯的罪孽,与你口中说的妖邪皇阎阁,又有何区别?”姜凡愤怒的双眸直直盯着玄枫,咬牙切齿道。
“放肆!”玄虎最是忍不得别人言语中伤师门。“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
“玄虎!”叶琪滨拦下师弟,温言道,“姜凡兄弟刚刚经历的丧亲之痛,这事确实是我们有失妥当。他说两句,我们怎好责怪他。”
“有失妥当?玄枫前辈,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贵山庄便是如此不足挂齿吗?”
“此事却是有我们的过错。”玄枫道,姜凡之前连声质问玄枫,后者一直低头不语,叶淇滨和玄虎只道大师兄是因为心中愧疚。此时只听玄枫话锋一转,朗声说道,“但此间发生的劫难,却未违我澜族道义,我族有我族追求的天道,凡间有凡间的生死。而天道不仁,澜族若兴,则悟天道轮回九域轶序之理,澜族若衰,乃九域众生更趋刍狗,姜凡兄弟虽不是吾辈中人,但天资聪颖,自能明白此间道理。”
叶琪滨与玄虎听师兄这样说,本来愧疚之心稍稍缓和了下,心中称是,哪得世间两全,但求个问心无愧,没有违背自己参道的初衷和本意。又叹事已至此,只希望姜凡可以明白,心中还需放下仇恨。
姜凡沉默不语,但仍是怒视着玄枫。
“今日,姜凡兄弟有恩于我三人,我们却误伤这诸多人命,”玄枫顿了顿,继续说到,“玄枫有愧。希望以剑偿命,还姜凡兄弟一个说法。”
说着玄枫取出手中长剑,双指成剪,聚气驱力下,长剑应声断成了两截。玄虎叶琪滨二人一声惊呼,要知道此间乃是恩师玄宗,天晶山庄庄主所赠,玄枫自学艺开始数百年来剑不离身,如今以剑偿命,在叶琪滨和玄虎眼里,确实是对姜凡心中有愧,且对他另眼相待了。
姜凡看着地上断剑,心如身死。不然待要怎样,真要找玄枫三人报仇吗,还是去找皇阎阁报仇。笑话,人家已经对你道歉,对这样一个澜族的高手来说,已是难得,若不是念及昨晚并肩作战的情谊,或许玄枫他们连和自己说上一句解释都懒得,在澜族这些人所谓的参悟天道的途中,凡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姜凡心中苦笑连声,良久,只得说了一句,“你们走!”
叶琪滨想要再上前对姜凡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得作罢,叹了声气。
玄枫三人与众人作了一揖,御剑离开了岐山。留下凌耀、翊宣二人陪着姜凡,三人又是良久不语。
“你们也走。”姜凡仍是眼神低迷,不看旁人,像是对着空气般说道。翊宣又待要上前再劝姜凡几句,却被凌耀拦了下来,轻声说道,“让他自己在村中静一静吧,我们改天再来或许会好些。”
翊宣点头称是,便与凌耀而回起身回翊府,离去间仍忍不住回头看看远处的姜凡,心中挥之不去的,是此刻田间寂寥落寞,又如此孤傲不群的少年背影。
翊宣心想,若是把天晶山庄的几个师兄换作自己,那么大敌当下,说不成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毕竟事先也不知道这些是姜凡的相亲父老。想到此节,姜凡刚才质问之声在脑海中响起,便也像是对自己说道一般:
“你们天晶山庄自以为除魔卫道,但眼下所犯的罪孽,与你口中说的妖邪皇阎阁,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