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的时候,我的房间里总是流淌着金色的河流。
已是在德国的第二年了,完全能明白在这个多阴雨的国度里,晴天是多么难得的自然的馈赠。房间外长着跟我住的三层楼一样高的树木,低垂下的丝绦像是绿色的瀑布,又如少女的发,缀满了碧绿的珠帘,每当微风过,那摇动的珠帘所变换的阴影,让阳光打在我房间里的金黄色的光带也随之荡漾,我仿佛能看到时间在亘古不变的太阳上流动的痕迹。这美丽的景象让我着迷,甚至可以呆呆地看很久。
即使现在已是深秋,窗外的庭院好像还是有数不完的绿色,金黄色的地毯也不缺少,但高大的树木好像是取之不竭的宝库,纤弱的树枝也不屈服于寒冷,尽力挽留着每一片树叶。间或能看到松鼠跑出来觅食,没人知道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的家在哪里,但在暖洋洋的日子里,我总能看到它们的痕迹,那么欢快自由,就像地铁站里到处走来走去的鸽子。我总是惊讶它们违背了鸟类的天性,更喜欢散步而不是飞翔;而且它们拖着那样沉重的身体居然还能飞得起来且没有被人逮起来吃掉,这大概是文明社会鸽子的缘故?
房子是租来的,生活不是。房间在我的精心装扮下,有满满的温馨感和生活气息。包装纸当作墙纸,绘画模型买来当摆件。虽然是普通的晴天,却是我方间时长流淌的“金色河流”。练习摄影时偶然找到了光折射出彩虹的角度。这是只在我相机里存在的样子。
在德国的第一年里我住在新城区,而今年,特意住在了老城区的中心。在欧洲,我总是喜欢老城区的。每一面墙都忍不住跟你叨叨历史,满眼所见都是活的,不像在有些地方,你明明看到有人从你眼前走过,你却感受不到活着的气息,城市里充斥的摩天大楼就像是灰色的墓碑,聚集了所有活物的生气,然后像死神一样在以生气点燃的冲天巨焰里狂欢。在一些地方,我总能看到这样狂欢过后留下的黑色或灰色的怪物,远远望去,就让人胆寒。
在老城区里一个毫无特色的街区一个毫无特色的庭院里,我爱那流动的金色河流,爱到处乱窜的松鼠爬到树上跟我打招呼,爱被鸟鸣叫醒,爱坐在窗前发呆,看楼下那些不怕冷的老太太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但是我也爱家乡的黄土高原上,那个喧嚣但是寂寞的小镇上,那些等待我的人们和总是能炒菜的煤气炉灶。
这一年,德国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才十月,没开暖气的房间里显示气温十七度,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躺在两层被子下捧着电脑打字,手还是冻得凉凉的。我养的转运竹看起来一直没有太大的起色,但是仙人掌好像有了开花的迹象,碗柜里的风信子种子也长出了常常的根,只是还没发芽,好吧,耐心是美德。
虽然德国的暖气是在家里自己控制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开,但是电费常常让我犹豫,有阳光的日子里,一切都不那么难过。自从来到这个国度,我就爱上了在指甲上染上张扬的红色,它能让我想起祖国,也能让我觉得暖和。红色的杯子红色的衣服红色的文件夹和红色的椅子,留意到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好像太多的东西都变成了这样的色泽。我想,我应该能理解为什么荷兰人那么喜欢橙色了。环境造就人,不是么?
周末的时候,人总是有很多的时间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很喜欢德国的周日。上帝在周一到周六的日子里创造了世间万物和人,在第七天他要休息,所以所有的生灵都要休息,如果工作那是对神的不敬。显然对公历和双休的渊源没那么多忌讳的祖国,总是在周六周日更显热闹,于是很多人患上了“周末病”,过周末比工作的时候还要累。我多喜欢德国的这个概念啊:周日是真正的属于家人和休息的日子。在街上几乎看不到汽车,公共交通也从平时的每十分钟一趟改成每半小时一趟,商店也几乎都歇业。天大的事情都不如周日的休闲重要,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这天是周日而已。虽然欧洲已经离开教廷统治很多年,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我欣赏他们保留的这个关于周日的传统。如果父母真正拿出一天来休闲(不是说休息睡觉什么),去感受阳光感受空气感受世间那么多自然美好的、免费的东西,那该有多好。我不喜欢他们总那么忙碌。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其实都是免费的,比如阳光,比如亲情。但是当随随便便就能拥有这些的时候,好像不那么被人珍惜了。真可惜。
在我所有的摄影练习里,拍摄最多的就是我的窗口和窗外的庭院。光影的变化,沁人的绿意,最能激发我对一切美好的向往和爱意。
遥祝远方的亲人一切安好。自然恩赐阳光雨露,别伤害它们,就能永远拥有。
大地女神泰坦,一直在我们的脚下默默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