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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一九八三年来了。

虽说是进了一九八三年,但元旦对于三汊港的人来说,只是多了几幅标语而已。从东向西,中学,小学,税务所,工商所,新华书店,粮管所,房管所,电管站,搬运站,区公所,镇政府,都一律在自己的头上戴上了一顶新帽子“庆祝元旦”。元旦是阳历年。元旦是单位过年,三汊港的人是不承认的,三汊港的人认的是春节,春节才是真正地过年。算起来,过了元旦,才到腊月头上,年的味道还没有呢,已经到县里一连进了九趟货的供销社还没开始忙呢,等忙过了腊月,把供销社的货忙空了,年的味道才出来呢。

这是真的,都以为自己把那只已经戴了两个月的“庆祝国庆”这顶旧帽子换掉就过年了,其实早呢,把年货买回来还不算过年。三汊港的人吃面可以马虎一点,但过年的那点讲究是必须要的。那年糕是要蒸的,尘是要掸的,灶是要送的,红彤彤的对联和封门钱是要贴的。

这还不能叫过年。人哄人可以,但人不能哄自己。必须把自己从头到尾打荡一遍,干干净净的,那就新了。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开始试新。先穿上新衣服,新袜子,新鞋子,戴上新帽子。啊,真是的,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又一年过去了。

如果你今年手头紧,儿女又大了,自己没有添置新衣服,那也没有人笑话的,过了这么多的年了,就让子女们穿上新衣服吧。自己把去年过年的衣服洗一洗,只要不邋遢就行了。但无论任何,头是要去剃一剃的。日子就有点像剃头店里面的头发,长了剃,剃了长。到了年根底下彻底地剃一次,然后再洗个澡,这样才能在大年初一顺顺遂遂地放炮仗敬菩萨。所以,剃头是过年前的头等大事,剃了头,头就新了。

老谭的剃头店里最值钱的是那面老镜子,别看上面有个“忠”字,那时就兴这个字,这么多年了,后面的水银一点儿也没有走,人照上去一点儿也不会走样。实在没有顾客的时候,老谭就自己给自己剃头。老谭是剃光头,他先用热水洗一下,然后就把头低下来,有时头都低得口水洒下来了。剃刀从后面朝前面剃,像在自己家的自留地上割韭菜。就这样给自己剃,像割韭菜,嚓、嚓、嚓,割韭菜。

有时候,坐在老式的剃头椅上的老谭会发神经,突然喊起来,喂,你朝哪里跑?他随后就原地不动,把脚跺得像地震,他在吓一个人呢,果真有一个甩着大辫子的女人从剃头店门口蹿过去了。老谭嘿嘿地笑起来,这个李爱萍,你说好玩不好玩,我只要吓她一次,她就当真了,她就以为我一直要剪她的大辫子。

腊月一来,那些头又送上门来了。黑的,白的,灰的,黄的,花的;长的,扁的,圆的,不扁也不圆的;像鸭蛋的,是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夹的;像葫芦的,是因为接生婆在接生时拽的;像歪了个的梨的,是因为生下来枕头枕坏的;扁得像黏烧饼的,更是枕头枕的,不给他换换方向,不知他妈妈在月子里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粗心啊。

日子过得多快啊,又腊月了。一提到腊月,老谭的手不由得就酸了。

腊月一到,陈家沟开往三汊港的班船就从原来的两班变成了四班,就这样,班船上的人还是满满的,到了晚上最后一班船,不但棚子里坐的是人,就连棚子顶上也是人,还有那么多的年货。一年到头,就忙这么一点点钱,现在都送到供销社也就心安了。

量布。买尼龙袜子。戥雪花膏。打桂花油。买两包香烟、一打火柴、一个玻璃灯罩、半斤纸糖、一斤柿饼。如果过了年就要办大事的就不止买这么多了,比如厚红纸还要买十张八张的。还有要送人情的,就要看看供销社有没有上海产的铁壳热水瓶了,如果有的话,就要买上一对带点儿红的那一种,放在耳朵上听一听,如果嗡嗡嗡地响,就是保温的。营业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心里还是笑着的,肯定是嗡嗡嗡的,供销社里这么多的人,你一句他一句,头脑里听得嗡嗡嗡的,耳朵里怎么不是嗡嗡嗡地响?

供销社里最忙的当然是“火车头”的终点了。收钱的女会计收得手上的冻疮都犯了,小秦主任就自己顶了上去。小秦主任可是老会计了,都说他是秦二世,其实他是一把好算盘呢,只不过好几年不打了,开始还有一点生疏。那么多的“火车头”蜂拥而来,还呜呜呜地拉汽笛,真是忙不过来呢。那些乡下人还催命似地喊,怎么这样慢!一个小把戏都生下来了,我们要赶班船呢。

人一忙就急,有些营业员的火气就上来了,不该说的话就说出来了,乡下人屙屎头上硬。这话就伤人了。那些乡下人说得很快,像炒豆子似的,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怎么了?我们不种田,你们去喝西北风?

要是在平时,农闲季节,这个架肯定是要吵起来的,说不定还是要打起来的。很多乡下人都围过来,眼睛都是睁得大大的。乡下人是很会抱成团的,抱气,一条心,一点儿不像镇上人不抱气,所以一个镇上人可以欺负一个乡下人,但你最好不要惹一群乡下人。有一次,不知哪一个小痞子惹了陈家沟的人,结果陈家沟的人带了一船人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铁锹。他们从镇东头走到镇西头,再从镇西头走到镇东头,三汊港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不敢搭腔,不敢说话。

不过现在是腊月,哪一家没有一大堆事件呢,就是争执起来,柜台外的乡下人也会自己劝的,算了,算了,省句吧,省句吧,现在谁都忙,谁的时间都不够用的。再加上小秦主任的手感一下子找回来了,噼噼啪啪地打得飞快,“火车头”很快就不堵车了,嗤嗤嗤地开过来,再嗤嗤嗤地开回去,很养耳朵的。

小秦主任快是快,但还是错了几笔。那些乡下人,你多找了他的,他一声不吭地就拿走了,而你哪怕少找了他一分钱,他也会喊起来。小秦主任后来就定下心来了。那错了的几笔,也只好等盘点的时候轧账了。他的手终于酸了,然后抬起头来,发现那些头,黑的头,白的头,花的头,还在不停地向供销社拥来。

2

到了腊月,王志刚照例会把那些用油纸包的小刻刀找出来,在灯下看一看,只需要磨一下,不需要重新回炉淬火,这些小刻刀都是林铁匠十五年前打的。

小刻刀翻出来了,王志刚本人会变得很忙,除了上班,晚上还要在灯下刻那些封门钱,每天都把自己刻得眼睛发绿,发花。王丽萍要帮他刻,但她没有这样大的手劲,厚厚的一刀红纸,刻一刀两刀还可以,但是这是做生意呢,刀不快,或者手的劲用得不均,下面的几张就白刻了。

这封门钱还不同其他的生意,可以一年到头做,封门钱只能做腊月一季的生意,过了腊月,剩下的留到明年也不可能卖了,就是你把没有卖得动的封门钱保管得再好,陈的就是陈的,还是看得出来的,这就是王志刚为什么不让王丽萍王军动手的原因。刻得好,卖得俏,也就能够把过年的开销打掉了。要买米,买油,虽说比过去的黑市便宜,还是要比粮公所供应的要贵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人家有供应本子,可他王志刚没有。如果他有的话,他王志刚不是在银行,就是在供销社了,哪像现在他这样低人一等,小孩招工也低人一等,他的老子怎么当时不回乡下去,弄个田种种也比这样强啊,这有什么办法呢,他妈妈说了,命是注定的。林铁匠和他一样大,可命还没有给他送来儿子。还要什么呢?王志刚除了要刻红色的封门钱,还要刻少量的白的黄的绿的封门钱,那是给今年死了人的人家定做的,那些咽了气的人只能做今年的鬼了,人啊,有时就是一口气,一口气不上来,腿一伸,还管什么供应本不供应本,国家户口不国家户口。

王志刚的刀好,手上的活儿就快了许多,有一些今年刚砌了新房子的陈家沟的农民还特地尾到他家,定做贴在屋梁上的大封门钱,还留下了定钱,说是过几天上街洗澡时来取。大封门钱还是他小时候跟他父亲学的,多少年不刻了,还没有现成的样子,王志刚用了一个晚上的工夫在一张旧报纸上画了五张样子,财,禧,福,禄,寿,必须五张不一样的,他王志刚知道的,这种生意做好了,明年肯定不会少,又好刻,赚头又大。不要小看现在的乡下人啊,人家日子现在好了,你看人家每年过年,哪一个不是大包小包,把一个三汊港都搬回去了。

王丽萍把她爸爸做的样子悄悄地重画了一下。王志刚一看,真是不一样呢,到底是初中生呢。字好看多了,又工整,又洋气。

王志刚说,爸爸等过年给你买一个纱巾。王志刚的婆娘说,去年不是刚买的头巾嘛,要什么纱巾?

王丽萍回了一句,又不是我要的。

刻好了的封门钱就要拿到街上去卖。每年都是王志刚的婆娘去卖的,一是行情熟了,二是她的心里有一笔账,她知道镇上有一些来买封门钱的人,是千万不能跟他们要钱的,年年送惯了的。虽说封门钱只有二分钱一张,一毛钱能买五张,就是这个人家房子多,有十副门,也只有一块钱,但这是情意。

有的是亲戚,有的是世交,有的是要好的同事,更多的是场面上的人,比如工商所的,税务所的,派出所的,你不要他们的钱,他们的钱也不会多到哪儿去,但证明你心中有人家。如果他们忙忘了,还要把他们家里的人叫住,把包好的封门钱塞给人家,反正都知道他家有几副门的。这需要眼头见识,要有好记性的。一开始的时候,王志刚不知骂过他婆娘多少次,有几次还动了手,教了多少遍也记不住。有的人家拿惯了,一拿就走的,她这个瘟婆娘竟然把人家叫住,人家当然会笑眯眯地付账。这还不算,有一次,这个瘟婆娘看人家来的是小孩,不但要钱,竟然还自作主张地涨了价,你说这个婆娘要打不要打?

后来也就打出来了,她也跟着熟悉了,也能讨价还价了,镇上人不谈,大家都认识的,又不会欺到哪儿去的。关键是乡下人,赚头也就在乡下人。你嘴里要活泛,甜一点儿,脸上要带着笑,我们又不是供销社的,卖不掉也拿工资拿奖金拿福利的。大哥大嫂大妈大爷大姐大妹子,反正叫人又不吃亏的。不过你也要当心,因为乡下人又不是木瓜,他们有的还会偷。

话又说回来,大部分的乡下人是好说话的。把封门钱包好了,他们就把钱接过来,不像镇上的人,就这么几分钱,还一分一分地“吊”着,“吊”着,直到你把零头去掉,她还会再饶上一张。

不管怎样的买主,生意还是要做的。到了大年三十下午,封门钱卖得差不多了,王志刚也不刻了,他就从一大堆红纸屑中站起来,准备去浴室洗澡。原先那么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变得那么空旷,很多人家都把红对联贴起来了,封门钱也贴在门楣上了,一阵风吹过来,红裙子的封门钱一边在风中跷着手指弹起了手风琴,一边在春联面前羞涩而又无限温情地跳起了自编的舞蹈,把王志刚的心都舞醉了,王志刚是东倒西歪地来到也已经快要放汤打烊的浴室里的。

王丽萍想不到王志刚和妈妈在谈她。他们肯定以为她睡了。王志刚说,今年的封门钱你就别上街了,让丫头去吧。

妈妈说,这怎么行?又不是卖青菜。

王志刚说,丫头不是你,你反正就那样了。

妈妈的话就冲起来了,不是我,不是我,我知道你的,你一直嫌我。不是那个狗屁马小妹,不是她做的媒人,嘴巴作淡,我才不会眼睛瞎了呢。告诉你王志刚,我不怕的,将来你跟丫头过,我跟王军过。

王志刚哈哈一笑,水都过了十亩田的事,好像我当时没有瞒你吧,丫头还有一辈子呢,她马上就要工作了,将来还要找个婆家。在单位在婆家不是在家里,要看人家脸色吃饭的。我看这个丫头性子慢,这像你,慢也就罢了,还闷得很,真不是一般的闷,这样下去,到哪个地方都是被人吃掉的。将来肯定是要吃亏的。让她去卖封门钱也好让她多一点见识,说不定会变个人样的。

房间里黑咕隆咚的,外面的灯光就慢慢地渗透到房间里了,房间里的黑暗就变得亲切起来。王丽萍听见了妈妈搓草绳的声音,这是她从她的厂里讨来的副业。

王丽萍还能听见王志刚手中的刻刀切入红纸的声音。两种声音都很清脆,也很坚决,一个在用力,一个在抵制;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草绳还在不停地蠕动着,盘卷着。王志刚一边刻着,还一边用嘴吹着刻出来的纸屑,通红通红的碎纸屑就飞了起来,王志刚和他婆娘的脸都被照得像新婚之夜了,整个屋子都变得喜气洋洋的了。

只是一瞬,屋子里又恢复了原先的暗淡。

3

秦红珍有心事了。

这是大姐秦红莲看出来的。那些从外地赶回来的姐妹不知道,她们出去了几年,真是变了。有的已经把她这个大姐忘掉了,有的忘是没忘,倒是脾气变了,变得一点也摸不着了。有的干脆把她秦红莲当成了另一个老妈子,另一个刘来娣,一边剔着牙齿说着张瑜、郭凯敏、刘晓庆,说张瑜最好嫁给郭凯敏,她不嫁给他,那就让陈冲嫁给他,反正他们都是上海人。还说三汊港真是乡下,过去还说人家陈家港是乡下,其实都是乡下,连县城也是乡下。

至于吴红云,做了一点事情就有意无意地跑到老头子那儿表功。老头子最喜欢听吴红云说话,说一句,停半句,然后再说下半句,更重要的,有了吴红云,老头子的火就发不出来。她都成了老头子的灭火器了。

刘来娣不管这些,她现在好像任务全完成了,整天和一群老太婆老头子来那种鬼画符的纸牌,窄窄的纸牌,不用手翻,而是用手指头一张一张地拈,真是脏得恶心。家里的一大摊的事都要她秦红莲管,用她家老王的话说,她是秦家的王熙凤,王家的秦香莲。

秦红珍的确有心事了。秦红莲记得老妹妹秦红珍生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十九岁了,带老妹妹秦红珍成了她的任务,同时也成了她最好的掩护。那时秦红珍还没有名字,都叫她十二子,多难听的名字,好像很骄傲,生了十二个,都像母猪了,还丢人现眼的。有个人家有个妹妹就叫美珍,秦红莲就自作主张地把十二子叫做红珍。

秦红珍果真很替她这个大姐争气,她无论谈多长时间的话,她都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玩,不闹,也不要走。有时候,她秦红莲就觉得这个还不会说话的老妹妹已经听懂了她们的话。

秦红莲和这个老王结婚时秦红珍才四岁。她抱着秦红珍泪如雨下,而她的老子兼媒人则在一边大喊,哭什么,又没有把你嫁到乡下去。只有秦红珍,用她肉嘟嘟的手背替她揩泪,她看到了秦红珍四岁的眼里也全是泪水。

吴红云的话实在太多了,不过秦红莲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她还是笑眯眯的,像是在听着,秦红珍肯定也没有听,谁也没有听见吴红云说的是什么。吴红云说着说着也发现这一点了,也不说话了。

这时秦红莲发话了,红云啊,你去问问爸爸,今年的油煎鱼圆是拿到人民饭店做,还是请大师傅到家里来做?吴红云刚想走,秦红莲又叫住了她,还有爸爸的茶壶。

吴红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手呢。洗完了手,吴红云捧起了桌上的紫砂茶壶,里面的茶还热乎乎的呢。她嘬了一口,立即又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啊,这么苦啊!

秦红莲见吴红云真的走远了,就去把门关上,然后把秦红珍手中的活夺下,告诉大姐,是不是那个邮资总付欺负你了?

秦红珍还是不说话,还要抢秦红莲手中的剪子。秦红莲说,傻红珍,我们现在为谁忙,还不是为你忙?你说,你为什么不说?

秦红珍说的声音很低,秦红莲还是听见了,他收到信了。

秦红莲开始还不明白,她在秦红珍的哭声中,明白了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秦红莲说,没事,一封信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大姐呢,啊,还有大姐呢。

秦红莲一边拍着妹妹起伏不已的背,一边说,好红珍,好红珍,好红珍。她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4

王丽萍出摊卖封门钱已经有好几天了。虽说只有几天,王丽萍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开始出摊时,王丽萍的妈妈说眼要尖,脸要甜,嘴巴要乖。妈妈还摸了她的手一下。妈妈粗糙的手上尽是皴裂的口子,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用一根火柴棍挑着蛤蜊油朝她皴裂开来的小嘴巴里喂,喂得王丽萍头皮一阵阵发凉。王丽萍很希望妈妈帮她卖个半天,让她学学。妈妈还是走了,她要到造纸厂去上班呢,造纸厂就像一头老牛,总是在吃草。

镇上那些没有国家户口的人,除了镇周边的一点河垛,可种一点蔬菜瓜啊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好经营的了,都要走做小买卖这一行当的。比如林翠香,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开始背着一只木头棒冰箱边走边敲,嘭嘭嘭,赤豆棒冰,嘭嘭嘭。现在轮到她王丽萍了,有一根木条也在她的心里敲着,嘭嘭嘭,急得很,可是别人一点又听不见。

王丽萍的第一笔生意竟是唐子强的。唐子强竟然在家装病不考试。唐子强笑嘻嘻的,第一句话就把王丽萍气疯了,王丽萍,你现在是社会青年了。

王丽萍还没有来得及生气,唐子强又说,再过半年,我也是社会青年了。王丽萍问唐子强买几张。

唐子强说,王丽萍,王丽萍,王丽萍,我叫你几声王丽萍你就给我拿几张。

唐子强也不管王丽萍答应不答应就真的喊起来了,王丽萍王丽萍王丽萍王丽萍王丽萍王丽萍……

王丽萍捂住了耳朵,唐子强,我就是卖不掉也不卖给你。

王丽萍后来又捂住了眼睛,等她把眼睛睁开来时,唐子强已经把封门钱取走了,留下了簇新的能切豆腐的五毛钱。

王丽萍的第二笔生意是那天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完成的。买她家封门钱的竟然是人民饭店的吴红霞。吴红霞真是小气死了,她只买了三张,六分钱。她给了王丽萍一块钱。王丽萍很为难,说你还是买五张吧,正好一副门,可是吴红霞非要买三张,王丽萍只好先欠给她三张,没有要钱。

等吴红霞走后,在一边卖桂花圆的邵师娘说,越是有钱越是抠,丫头,我敢肯定,她不是买回去贴,而是买回去做样子,就省那么几角钱,她请我们家得福做鱼圆也不给钱的,一次给了,只给了一个零头,还说不巧,衣服刚换。

王丽萍的第三笔生意是她和刘琴经常去喝薄荷茶的那个小摊主老周。笑佛一样的老周问王丽萍,啊,你不是那个小眼睛吗?那个大眼睛怎么看不见她了,这个“大眼睛”最喜欢赖账了,明明喝了三杯,非说是两杯。老周还说,“大眼睛”是不是她现在变成小眼睛不敢见我了?

王丽萍好像又看见刘琴的大眼睛在眨啊眨的,她还咕噜咕噜地向外开那种香精味的嗝了,刘琴张大着嘴巴,还抹着胸口,妈妈哎,妈妈哎,又来了,又来了。

王丽萍的妈妈好像抓住了王志刚的把柄,现在几乎每天都吵架,已经不是在骂媒人瞎了眼了,而是另一个她王丽萍不知道的内容。每次都是王丽萍的妈妈嗦,而王志刚总是支支吾吾的,实在不耐烦了,王志刚就吼,我日他妈的再放屁我就揍你。

王丽萍的妈妈就迎上去,你打啊,你打啊,你不打就不是人养的,而是畜生下的。还骂我妈,我妈早死了,你要日日你妈去,你妈在西头呢。王丽萍看到王志刚手中的刻刀都举起来了,可是一直没有落下。

王志刚终于把他的婆娘狠狠地收拾了一通,王志刚打的时候还自言自语,是你这个贱货自己骨头痒,是你这个贱货要我打的。

王丽萍的妈妈口气还是很硬,王志刚今天你不把我打死你就是狗娘养的。

很多邻居都围过来劝,王丽萍啪地把大门关上了,都走,都走,我们要睡觉了。

王丽萍把王军哄上床,然后就听她的妈妈哭着讲王志刚闹离婚闹了七年,想把她甩掉的故事。

王丽萍几乎每年有一百次要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吵架打架。他们这么打,为什么还要结婚?闹了七年,是因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王丽萍的出世?她悄悄地问过王志刚,王志刚的脸就冷下来了,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已经放寒假了,班上的同学都很关照她的生意的,几乎他们都到她的摊上买过封门钱了。小瘸子顾国富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都不认识他了,顾国富支在一辆脚踏车上,对王丽萍声音低低地说,王丽萍,给我拿三副门。

王丽萍吓了一跳,正准备说,顾国富,你家又不好贴的,顾国富就解释说,我帮朋友买的。顾国富还让王丽萍猜他的脚踏车是什么牌子的。

王丽萍没有说话,顾国富就告诉了她,老外了吧,这是上海凤凰的,正宗凤凰的,正宗凤凰车上要有三十二个小凤凰,我数过了,真是三十二个,我开始只数了三十个,后来在气嘴上找到了,正好三十二个。

然后顾国富又支着车子走了,他骑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他是什么时候学会骑车的?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腿有问题。

王丽萍回到家里,发现冷战了很长时间的爸爸妈妈好了,王丽萍的妈妈正在给王志刚掸身后的灰尘。王丽萍的妈妈还停下来跟王志刚背上拾着什么,好像身后有几片鱼鳞似的。王丽萍的妈妈还热情地告诉了王丽萍一个惊人的消息,就要结婚的许大作准备不要秦红珍了,许大作现在要悔亲了。

王丽萍一点也不习惯妈妈的亲热。夜里,少女王丽萍的梦是一个被妈妈打的梦,原因是因为她用卖封门钱的收入去买了一本《红楼梦》。在梦中她拼命地低着头,不让她的妈妈抢她怀里的书。

5

秦红莲这些天真是忙死了,真是又是龙灯又是会,又是老奶奶八十岁,太忙了。秦红珍现在也不替她忙忙。

秦红珍在房间里拼命地拆给许大作打的毛线衫毛线裤。都是新的,一针一针地打起来,拆起来可比打的时候快得多了,嗤嗤嗤,嗤嗤嗤,真是像泻肚一样,这是她准备作为过年礼物送给许大作的。

还有吴红云,虽说她做什么事都有一点像江青去大寨劳动一样,喜欢在人的眼里头做做样子。她身边偏偏就有一批马屁虫跟着,明明不是她吴红云打的衣服,可是她能说是她打的。她做了一间屋的事,就会说成是做了十层楼的事。过去是刘家的两个×,现在是姓还的两个贱东西,都是她的最好的跟屁虫。不过她有一点犟不过的,一年到头有病,当初她就反对,但老头子看上了,有什么办法,要回来一个姑奶奶了,又挂水了。

让秦红莲欣慰的是,好在还有林翠香这个鬼丫头,她总是家里事情不做,就来帮她做事,帮她杀鱼,帮她扫地。林翠香的鬼心事她是知道的,就是想替她安排一个工作。

小林,把这堆鱼肠子扔掉。

小林,你去看一看市场上有没有豆腐了,我想买一点回来,正好冻豆腐。

林翠香还不肯要钱,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哪里来的钱,这么多天了,穿了一个冬天的外套了,估计是晚上洗,白天又穿起来,都是学刘红这个模子摆下来的,刘红还是农村户口,可是老头子非说她会笑,就像人民的营业员。不过,刘红还是死了。林翠香还告诉她现在刘琴家不吃鱼。听到这个,秦红莲还是一怔的。

对于小林过来像丫鬟一样做事,秦红珍说秦红莲和吴红云都是在剥削。秦红莲说,谁剥削了?又不是她叫小林来的,腿长在她的身上,她愿意来。秦红珍还说,那你以后怎么跟她交代?秦红莲说,怎么交代?大不了也给她搞个临时工。不过,供销社她想不了了。

小林,小林,把钱拿去,你不拿去我就不要你来了。秦红莲的口气硬了起来。

腊月的日脚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十点钟了,本来早上秦红莲也想去陈家沟的,可老王拦住了她,还是让有鹏去吧。

本来她是让秦红珍找一个知识分子,她秦红珍也答应跟小居吹了再跟那个书呆子的。谁知道这个小居搞这个鬼?想起来,她秦红莲是不怕那个小居的,她怕的是那个书呆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秦红莲听见了老王的粗嗓门,她知道秦红珍有命了,她对房间里喊,红珍,红珍,出来吃饭。秦红莲心情很好,还对正在忙着削芋头的林翠香说,小林,一块吃饭。林翠香的芋头削得飞快,说,我家里早烧好了。她一直是这样的,等秦家开饭时,她就回去,等秦家吃完了饭,她又过来忙上忙下了。

腊月里的饭其实也是将就将就的,有什么吃什么的。人真是一个怪东西,忙了一个腊月,都把好衣服留到过年穿,好东西留到过年的时候吃。到了过年好像很幸福的,吃的穿的都有,其实一点也不划算的,人就愿意在腊月里亏了自己,再在正月里拼命地吃,那时真是不要过地吃,还不要过地玩。

刚才秦红莲把老王带回来的好消息进房告诉了秦红珍。秦红珍不说话,只是把双手埋在一堆刚拆下来的毛线中,打上去还直的毛线已经弯了,曲了,像是一个捂着肚子在疼的人,都疼得不成样子了。

秦红莲看了妹妹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就在她走出门槛时,秦红珍说,我是不跟他结婚的,要结你们去结。

秦红莲没有理她的老妹妹,这个傻妹妹。

邵得福站到秦红莲家天井里的时候,秦红莲还在吃午饭。秦红莲满嘴巴都是饭,对邵得福说,邵师傅,晚上你有没有空?晚上吧,晚上。

秦红莲她已经决定了,她要去看一看吴红云。

本来吴红云结婚时还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可有了小孩后她就执意要搬到供销社分的宿舍希望楼去。虽说是宿舍,实际上是一家一幢的一大间上下的楼。这还是老头子在台上作为福利房砌的,当时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大龄青年结婚难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上海南京这些大城市是普遍存在的,在三汊港这个小镇肯定是有的,可少而又少的。供销社效益好,钱在账上多得用不掉,建了篮球场,买了比赛用的乒乓球桌,又盖起了希望楼,这个希望楼的照片还上了报纸呢。

可大龄青年太少了,最后老头子决定,男女都一样,凡是未婚的正式工都可以分的,反正都要大的,这样才分下去的。要是这样分的话,人又多了起来,老头子不愧是老头子,他让他的儿子主动让,说是让,其实是逼。宿舍分下去了,还抽了号,一点儿废话也没有的。

吴红云真是运气好啊,当时刚进供销社就分到了一套,是最东南角的,有钱难买东南角呢。再后来,她成了秦红莲的弟媳妇。孩子刚能走路,吴红云就要搬回去,老太婆坚决不同意,老头子还开了家庭会议。出乎秦红莲的意料,老头子先发了话,他是同意的。结果是四票对三票,同意吴红云住到希望楼。至于吃饭,老头子说有两种选择,自己开伙,或者在这儿吃,不用交饭票。

当时秦红莲就知道吴红云选择后者,她吴红云是什么人,是红蜻蜓投的胎,聪明吓死你呢。果真她吴红云选择了后者。她秦红莲之所以不跟老王一起投赞成票,是因为她预料到吴红云是让她妈妈住到那儿去。又恰恰应了她的话了,吴红云的妈妈果真住到希望楼去希望了。

秦红莲很不服气,回家对她家的老王说,老王倒觉得很正常。秦红莲说,当时建希望楼就是为了她,抽号也是弄好了的,她现在翅膀硬了。

老王把她说了一通,秦红莲你现在几岁?她是你什么人?你这样说人家听见了会怎么说?

秦红莲本来想买一些营养品,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不能这样的,她天天去医院挂水也没有买个什么营养品,还是买个小孩吃的东西好说话,好在她这个做大姑姑的在侄子面前从没有小气过的。

已拖了一天的油煎鱼圆终于开始行动了。这个事情她没有让林翠香参加,毕竟有关秦家的底细的。家里这么多的鱼,这么大的鱼,拎起来,有的都有她秦红莲高了,天知道这些鱼平时都是在哪里游的,反正现在都游到了老头子这儿了。

秦红莲自己家里也有的,那是人家送给老王的,也蛮大的,不过没有老头子这儿大。自己又送了一些人,大部分的鱼那只好腌起来了,可惜是可惜,但你不好拿出去卖的,人家附近的各个大队生产队送的是情分,是对老头子的尊敬。正因为这样,家里的这些大鱼是万万不能拿出去的,更是不能拿到人民饭店去做油煎鱼圆的。邵师傅做的鱼圆都是人家首长领导和朋友年年吃惯了的,口味对,一句话,好吃。老头子说,这鱼圆不值几个钱的,但这说明三汊港的想头,是我秦某人的想头。

做油煎鱼圆首先是“起”鱼,起鱼就是把剖好洗净的鱼皮翻开来,然后把鱼身上的没有鱼刺的鱼肉最大限度地取下来。这是一个特别需要手艺和经验的活,要在鱼们的身体里起肉,没有一番功夫是不能胜任的。所谓吃鱼没有取鱼乐,实际上在好的厨师那里,吃鱼是没有起鱼乐的。起干净的鱼可以一鱼四吃甚至一鱼五吃的,鱼肉做油煎鱼圆,鱼皮做鱼皮花生,鱼骨做脆鱼,鱼头鱼尾做头尾汤,鱼肠做鱼血肠。

秦红珍在切猪油块。本来家里是有熬好的荤油的,秦红莲怕影响口味,就叫卜桂英送了两头猪的板油,而不是一般人家的网油,用刚熬好的荤油煎鱼圆。天还是很冷的,进了九天深处里了,猪油上都冻出了一层白色的油了,一刀切下去就滑开了,手就有点用不上劲。秦红莲想上去换换秦红珍,可秦红珍像是跟猪油赌气似的,还在切,还在用劲,不屈不挠的,滑下来,她又把刀架上去。

邵师傅说,大姐给她弄点透水烫烫刀。果真,烫过的刀好切多了,猪油的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那一边,邵师傅早把二百斤鱼起好了,已经开始用双刀斫鱼肉了。邵师傅的臂力真是惊人,一刀上,一刀下,都看不出刀的影子了。一会儿鱼肉就起粘了,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邵师傅一会儿就是一案板,一会儿就是一案板。那么多的鱼肉,经过他的手和两把刀的反复工作,都心甘情愿地粘起来了。二百斤的鱼,一会儿就变成了大木桶里的一堆和好了面似的鱼肉。

小王三简直是看呆了。他说,邵得福,教教我,你的武功比少林寺厉害。邵得福这时已停下来喝茶了。他的大搪瓷缸子里的黑茶就像过去老秦主任紫砂茶壶里的茶,肯定很苦的。

邵得福说,我还厉害呢,你外公可厉害了。过去大地主睡觉,只要有人喊,秦队长来了。哪怕是小孩喊着玩的,那些大地主就睡不着觉了。

邵得福喝得很快,咕噜咕噜的,一大茶缸子茶就下了肚了。

邵得福开始脱衣服了,他穿了一件打得很好看的毛线衣。秦红莲对秦红珍说,红珍,邵师娘的手艺不比你差呢。

邵得福边捋袖子边说,她啊,下辈子。这毛衣是人家打的。

秦红莲说,不错,真的不错,鱼骨针呢,上海刚流行的。邵得福开始蹲在桶边“发”鱼肉了,“发”的意思就是用手在斫熟的鱼肉里不停地搅动,边搅还边要加盐水。邵师傅的身体带动着他的大手,他的大手带动着整个木桶里的鱼肉,一圈圈,又一圈圈,整个鱼肉都围着邵师傅的大手这个中心在齐步走,在旋转,邵师傅头上的汗都出来了,盐水还在不停地往里面加,刚才还半桶的鱼肉们变成了大半桶了,鱼肉们在盐水和邵师傅的双重启发下,终于发出了空心响的声音,成了。

秦红莲立即亲手点了一根烟,抽了长长的一口,然后取下来,插到了邵得福的嘴上。邵得福喉咙里的声音被堵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向外挣扎。

邵师傅最后是用他带来的大木桶把鱼皮鱼骨鱼头鱼尾装走的,还点头哈腰地带走了一条雪峰烟。

那边的油锅已经沸了,煎鱼圆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工作了。秦红莲用右手的调羹和左手做着配合,一个个鱼圆就很听话地跳进油锅里,还调皮地在油锅里扎了一个猛子,然后从油锅的另一边冒出头来,还甩了甩额头上的油珠,刚才还光着屁股的鱼圆都穿上了金黄的衣服,然后很听话地爬到了秦红珍手里的铁漏勺上。这样,刚才的鱼都变成了黄灿灿香喷喷的油煎大鱼圆了。油锅里鱼圆煎焦的香味飘了出来,飘过了秦家大院,飘上了三汊港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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