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月廿六早上，三汊港的街上都是女人，她们拎着大的小的灰的黑的花的用零头零脑的布料拼起来的布包，每一个布包都是紧鼓鼓的，布包都被狠命地塞得直翻白眼了。
她们手里还端着搪瓷的面盆、塑料的面盆、木头的面盆，拎着箍桶箍的木桶、白铁匠敲的铅皮桶、供销社卖的现成的塑料桶。她们肯定不是南河边的码头上去抢购那既便宜又好的外地人黑市上的东西的。她们是去洗澡的，在男澡堂洗澡的。
今天是腊月廿六，女人们洗澡的日子。记得去年，也是腊月廿六，本来说好了，奶奶，妈妈，还有王丽萍一起去澡堂洗澡，谁知道妈妈就和两个偷了一张封门钱的乡下女人打了一架。
那时王丽萍也在的，妈妈没有打得过那两个女人，还反过来打了王丽萍一个耳光。不是一个叫“老上”的女人过来，把那两个女人拉走了，王丽萍的妈妈和王丽萍不知道被那两个乡下女人打成什么样呢。最后还是邵师娘提醒，她们娘儿俩进了派出所报了案。
她们拿了几张？
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女人偷了两张，那个扁脸偷了三张，一共五张。
到底几张？
五张。
你看就看见了，又不是没有人偷过，你嘴巴作什么淡。
我……
我什么，不是你×嘴作淡，我今天也不会丢这个丑。
接着王丽萍的妈妈就把王丽萍扔在派出所里走了。
现在王丽萍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王志刚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又笨又蠢的女人，明明是她先骂人家乡下人的，明明是她先动手的，还怪她！不错，是她看见的，她不提醒，她家的封门钱就要被人家偷光了，她是小声地告诉王志刚的婆娘的，谁知她就咋呼开来了，还骂人家是乡下人，是猪。开始她们还只是对骂，乡下人也不敢动手的，可是当乡下人骂她们还冒充国家户口，其实也不过是乡下人而已，这句话就戳到了王志刚婆娘的痛处了，她就一边骂着瘟东西，一边就抓住了那个个子矮的女人，她以为打得过人家的，可是那个矮女人很是有经验的，反而把王志刚的婆娘按到地上去了。王丽萍一看妈妈被打了，也就冲上去了，结果是败下阵来了。
其他人反而不劝，而且还看笑话。最后败得最惨的应该是王丽萍，王丽萍的嘴巴被打得火辣辣的。她不知道她在派出所站了多久，已经腊月底了，派出所里一个人又没有，直到一个人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又对她笑，笑得王丽萍都不自在了。
这是一个厚嘴唇的人。这个人的嘴唇真是厚，都冻黑了，裂了那么多的小血口子，眼睛还眯眯着。厚嘴唇张开了，里面那么红。他问王丽萍，小同志，王所长在不在？
王丽萍这才看到这个厚嘴唇的人身后还有一个蛇皮口袋，口袋里一块一块地鼓着。王丽萍还来不及说话，那个厚嘴唇的人就把蛇皮口袋靠墙放着了，对她说，你告诉王所长，就说陈家沟的老蒋来过了，这是芋头，芋头烧肉，粉烂，打嘴巴子也不丢的，大年三十吃芋头，来年就遇好人。
王丽萍笑了笑，好人，我们三汊港没有一个是好人。
不对吧，那个老蒋说，你是毛主席说的形而上学。
2
那些端脸盆的拎桶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好像一盆洗鞋子的脏水倒在街上，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了盆里的那些来历不明的泥和那些狼狈不堪的鞋们。被她们无意挖出的空间一会儿又被一批与她们相向而行的女人所填满。
这可是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啊，真像是变戏法似的，这群女人刚刚出浴，原先还黄得拳曲的头发都变黑了，变服帖了，还散着热气，还滴着水，把肩后的衣服都洇湿了。原先还那么多雀斑黄褐色的脸变成了红晕晕的，原先还无神的眼睛放着光放着电。光荣牌固体肥皂味。各种香胰子味。海鸥洗头膏味。那种县城日用化工厂生产的在供销社就可以买到的红的绿的洗发精味。还有王丽萍不知道名字的好闻的味道。
但没有塑料浴帐那种难闻的塑料味，没有。盼了多少天，又下了多少决心，却只能弓着身用那可怜的一点点水，一把澡洗得上不上下不下，嘴中呼出的失望的口臭没有了。煤球炉发出的硫磺味和烟焦味，还有奶奶最喜欢的用蓝色海鸥洗衣粉擦身洗澡的洗衣粉的味道，这些都没有。
三汊港有个规矩，过年这一天，女人们大都不早起床，全家起得最早的是当家男人。他烧好汤圆——他一年只烧这一次早饭，然后敬菩萨，放天地炮，真是响啊，在床上的女人和孩子都醒着，但是不能说话，就等着男人的一碗红糖茶“开甜口”呢。
开完甜口，急不可待的孩子们就“高升”了。女人还可以不“高升”的。在王丽萍的记忆里，王丽萍的妈妈是要睡到中午才“高升”的，她又不吃饭，而是坐在那个地方梳头。王丽萍的奶奶则是要到吃过中饭才“高升”的，反正饭菜都是大年三十晚上余下来的，王丽萍放在煤球炉上热一热就行了。王军根本就不想吃，他年年都年饱，所以只有王丽萍和爸爸一起吃。爸爸一到下午就出去来麻将了，这也是妈妈和奶奶共同允许的，不管输赢，只来一个下午。
女人除了过年这一天可以偷懒之外，剩下就是腊月廿六了。腊月廿六是三汊港的女人进浴室的日子。都说水乡好女人皮肤好，你来看看冬天的女人，没有过腊月廿六的女人，除了脸好一点，你看她的脖子，再往下看，已经不能看了，脏啊。男人们倒好呢，有一个大浴室。可女人呢，过去只好躲到灶后洗，洗一次感一回冒，但还是想洗。
后来有了煤球炉，关起门来洗。有的女人逮到机会就拼命地洗啊擦啊，后来就有了洗死在澡桶里的女人，隔年把就有一个。不过那些女人死得还是蛮好的，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死得不苦，死得不苦，洗了个澡，又死得不脏，还要怎么样？有些女人死得比狗比猪还脏呢。
腊月廿六，也不知过去哪个大人物定下来的，男人们让女人洗，过个干净年。就有点像那些亡人腊月廿八必须回到家中来拿纸钱准备在地底下过年一样，女人在腊月廿六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洗被子，不洗鞋子，不擦钢精锅子，不洗青菜，而是去男人们洗澡的地方热乎乎气腾腾的地方洗。
本来过去几年的腊月廿六，奶奶、妈妈和王丽萍洗澡都是夜里敲锣的时候去洗。三汊港的人为了怕天亮了乡下女人冲上街来和她们的女人抢着洗，就出了一个凌晨一点就开澡堂的主意，以敲锣为号，锣响就开堂。各家各户的女人就从睡梦中昏头昏脑地爬起来，拿着盆拎着桶背着包，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像上沙场似的，差点把气都跑得掉下去，就是这样，到了澡堂门口，人已经像煮粥锅一样了。
就这样，也总比在天亮了洗好。天亮了，那些乡下女人都是白头虎，厉害着呢，简直是土匪，横冲直撞，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就不是人？澡堂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又不是没有给钱！是不是你们钱大我们钱小？嫌挤？嫌挤你回家洗去？
你还不能和她们吵，她们总是相互帮腔的，要上一起上的，而且她们好像看上去比较能打架。起得早就起得早吧，再等也比天亮强，最起码那些乡下女人要洗她们洗过的水，要知道，她们从澡堂里出来时，澡堂里的水臭味已经不小了。再看着通向河码头的路，路上还空空的，那些乡下女人说不定正在一条小划子上一桨一篙地往这儿赶，碎冰从竹篙的顶部纷纷落到了她们的黑脖子里。
王丽萍是很会跟人生气的，也是很会跟自己生气的。有一次，她自己跟自己憋气，整整一天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王军发现了这个事，王军人前人后地跟住她，惹她说话，还到她的床上找她的塑料皮的小日记本。王军知道王丽萍在上面记了不少歌词，但他没有找到，她怎么可能笨到让王军找到。王军找不到，就在她面前唱自编的歌，曲子是《红色娘子军》的调子：
向前进，向前进，
走到大河口，
跌个大跟头。
爬起来，摸摸头，
头上有个瘤。
想想又难过，
不如跳下河。
不能啦，不能啦，
家里有老小，
吃面要大蒜，
想想划不来，
跳河不上算。
王丽萍是犟锅巴脾气又上来了，王丽萍和她妈妈犟起来只是一件小事，那就是王丽萍提出想到小上海的剃头店把头发先削一削，然后再把额头前面的箍夹一夹烫一下。
王丽萍只是跟她妈妈刚讲了一个话头，她妈妈的火就发上来了，你以为你发了广东了？才卖了几天封门钱，赚没赚几个毛钱，就想洋了？你是洋人啊生的？你洋得起来吗？不要把头洋得掉下来。
王丽萍说，我又不用摊子上的钱。
王丽萍的妈妈说，我知道你有钱，你不要以为那是你的钱，人家打发你的压岁钱我们也要应人家的。你是不好动的，将来你找个人家，你别指望你的嫁妆我们全给你买。
王丽萍说，我不嫁人的，我一辈子不嫁人。
王丽萍的妈妈鼻子哼了一声，我看着，只要我不死我看着。
王志刚就拦了一下，都省句吧，都他妈的给我省句吧。
王丽萍和妈妈都不说话了。王志刚可能又觉得家里太静了，就找了一个话头，说他们厂里今年可能要发奖金。他还建议他婆娘做套新衣服去。王志刚可能已经计划好了，本来人家小黄那里布已经早不收了，我给他修过熨斗，他别人不收他要收我的。
王志刚的婆娘可能刚才的气还没有消，抢了王志刚一句，我做什么衣服？我怕做了好死呢！还是给你家宝贝丫头烫头发做小姐吧。
王丽萍的锅巴脾气上来了，我不烫，还是给你做花白果吧。
王志刚的婆娘把桌子一拍，婊子东西，你是在跟谁说话？自己不照照镜子，还烫头发呢？
我照镜子干什么？王丽萍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王志刚的婆娘就上了心了，你说我是东西？
王丽萍说，我没有说你是东西，我是说我是东西，我是丑八怪，我是癞蛤蟆。
王志刚的婆娘就多心了，我就知道你和你老子一样嫌我丑。
王丽萍说，你不要扯上他，我们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说我是丑八怪我没说你你不要多心。
王志刚的婆娘就此闹开了，哭啊，还坐在地上，我不要过了，我不要过了，死鬼亲娘啊，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啊。
王丽萍也在哭，她的哭声比她妈妈的哭声还要响还要亮。邻居们在家里一边忙，一边说，王志刚的婆娘又忙苦了。
按照以前，王丽萍和她妈妈吵嘴，一般半天，最多一天，她们就说话了，可能是王丽萍先说，也有可能是她妈妈先说，毕竟是亲娘儿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大仇？可这次不一样，两天了，她们事情照做，上班的上班，出摊的出摊，过了廿三，镇上小姓的人家就开始送灶了，刘琴家也是在这个晚上送。
又过了廿四，王丽萍家送灶，由奶奶负责。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两个人还是不说话。王志刚还悄悄地找到王丽萍，给她两块钱，让她去削发烫头。王丽萍不肯。后来王志刚还特地去了小上海的剃头店看了小上海怎么烫发，再后来王志刚又找王丽萍说，我们在家里烫，等你廿六洗过澡，让奶奶守摊，我来给你们烫。
王志刚见王丽萍没有表示反对，心里就有底了。后来家里的氛围好多了，但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廿五晚上，王丽萍以为妈妈要收拾衣服什么的，王志刚还提醒了一下，可他的婆娘却还记得用钱不用钱的事，说今年谁也不要用钱，省省。
妈妈不收拾，她王丽萍也不会收拾的，她是不怕她妈妈的，整天脸一挂，谁都欠她一百万。
3
腊月廿六到了中午的时候，王丽萍看到在一浪一浪的女人中间，王志刚拎着个盆和桶也在其中。女人潮的旋涡使王志刚显得很别扭，好像他这个大男人也想急着去洗澡似的。他个子又高，想藏都藏不起来。邵师娘的口水都笑出来了，王丽萍也不禁笑起来了。王志刚肯定是来换她洗澡的。
果不其然，王志刚真的是来换王丽萍洗澡的。王志刚还说，她妈妈先到澡堂里去了，票已先买了，直接进去，妈妈先替她占个位置。
王志刚还说了一句什么，王丽萍听不见了，她总是认为，她妈妈是肯定配不上她爸爸的。她没有再坚持，而是接过爸爸手里的东西，开始汇入那洗澡女人的大军中去。王丽萍还听到了她爸爸说，洗完了就叫奶奶来换我，我来给你们烫发。
都说女人的身体美，说这话的肯定没有到三汊港腊月廿六的澡堂里来看一看。那里可都是女人的身体，老的，嫩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坐的，站的，蹲的。你想像到的全有，你想像不到的也有，比如她们身体前面的乳房，不过三汊港的人把它叫做奶子。大姑娘的奶子叫金奶子，结过婚没生过小孩的叫银奶子，生了小孩的就叫狗奶子。在这里，什么样的奶子都有，金奶子、银奶子、铜奶子、铁奶子都有，还有狗奶子、猪奶子、羊奶子、猫奶子都有，有刚刚出芽的，也有瘪得像老丝瓜瓤子贴在骨头上的。
她们自己是不看的，她们的眼睛都闭得紧紧的，嘴巴一会儿歪向这边一会儿歪向那边，她们的手都不够用，两只手十个指头都没闲着，要抓的东西多着呢，身上都是污垢，一层一层的，一批一批的，都像是工商所的人家死了人，而河码头上又趁机来了一拖队的黑市货，先出来一批会吊价的那些女人，后来是一批耳朵尖的女人，再后来出来了一批眼睛尖的女人，再后来出来了一批鼻子尖的女人。
真的，一层一层的，一批一批的。这些污垢是怎么长出来的？没有来历的，但肯定是你自己的，开始是一小撮，后来是一小群，然后就抱成了团，成了球，它们在女人的皮肤上直往地下滚，真的是滚呢。
现在同一批进场的大部分人都完成了零碎的分散的卫生工作，就剩下两块重点了，一个就是乳房，也就是三汊港人所说的奶子，一个是自己永远也看不见的脊背。
先收拾前面吧，一个冬天了，算起来，最起码有一百天不这么洗了，平时在家里洗啊擦啊只能算自己哄自己，现在你看看，这些胸抹子缠着的奶牙子吊着的奶子这么脏呢。还有男人的手喜欢捏着压着，还被他们称作轮船靠球的奶子这么脏。
你现在再来赞美这乳房。你来看看，你来看看吧，那奶子真像是泥做的，一层泥，又一层泥，再一个泥团滚下来，正好滚到你惊叹不已的口中。那可不是油煎鱼圆，有点儿像，比如有点咸，有点腥，但不鲜，也不香，我不说了，反正在你嘴里，是吃下去，还是咽下去，或是吐出来，随你的便。
到了这时候，王丽萍和她的妈妈才从里面的浴池里走出来。一个是闷了这么长的时间，太闷了，简直气都升不上来了，还有一个必须出来等那有限的莲蓬头，在等的时候正好擦背。
王丽萍都像是要虚脱了，头重脚轻地歪了出来，她这才发现外面有很多她熟悉的人。比如范冬梅，王丽萍可是第一次看到她洗澡。人家都说她有两套家伙，可以自己跟自己干的，还可以跟张巧华干的，可是范冬梅身上一样东西也不多，一样东西也不少，面前的奶子还挺挺的，在莲蓬头下还被她擦得一动一颤的，一点不像她妈妈，都耷下去了，还很长，都快耷到肚脐眼了。
王丽萍还看到了秦红莲和秦红珍，她们过去可是从来不在这儿洗澡的，她们总是乘派出所去县城送礼的快艇去县城的女子浴室洗澡的。她们在和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很瘦小的老太婆抢着打着什么。王丽萍看了一会儿，才看懂了秦红莲她们是要替那个老太婆擦背，而那个老太婆好像很不好意思，不过她肯定是说不过秦红莲的，很奇怪的是秦红莲却把这个她好不容易做通工作的老太婆让给了秦红珍做。
王丽萍很想看到刘琴她们，可是没有发现，说不定她们夜里已经洗过了。王丽萍对正在费力擦着后背的妈妈说，我来替你擦吧。
王丽萍的妈妈有点慌了，还是我来替你擦吧。
王丽萍说，我自己刚才已经抓了，还是我来替你擦吧。
王丽萍的妈妈就转过身去，蹲下来，让王丽萍擦背，还说了一声，妈妈的背很脏的。
王丽萍一边擦着，一边听着一群不认识的女人在说着什么，不过她没听清楚，她要专心地对付她妈妈的背。长这么大，她王丽萍这是第一次替妈妈擦背。妈妈的背已经驼了，真的驼了。妈妈的背真的很脏呢，一层又一层的滋垢向下滚。王丽萍下巴上的汗也一颗颗掉到了妈妈的背上，竟然没有碎，弹了一下，蹦到了地上，碎了。
王丽萍这才听懂了那些女人说的是什么事了。她们说，刚才有个流氓就爬到了澡堂的屋顶上，想透过天窗看女人洗澡，结果被发现了。但没有抓住，跑了。女人们七嘴八舌的，他多大？长得怎么样？
其实都是废话，看到了他长得怎么样还让他跑了？不知他看到了没有？看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能下来喝奶。
可是怎么可能看见？你看里面全是水蒸气，看不见的，肯定看不见的。
王丽萍停止了擦背，而把那条泥一样的毛巾紧紧地捂在胸前。
王丽萍和妈妈回到家的时候，王志刚已经在家里等着了，王志刚真是一个细心的人，他不但泡好了一大茶缸子茶冷着，而且还削好了一段甘蔗，还说这甘蔗是王军省给姐姐吃的。王军跟奶奶上摊子上了。王志刚一被换回来就把一根缠了厚布条的钢条放在煤球炉上，现在已经烧红了。
王丽萍看了看，说，我不想烫了。王志刚的婆娘开了一个茶嗝后说，傻丫头，一样的，你说跟剃头店里有什么两样？她见王丽萍不肯，就对王志刚说，要不，你替我烫。
王志刚笑了，你烫？你烫好了不把人吓了，直接一个老妖怪精。
王丽萍也笑了，头低下来，还递给了王志刚一把梳子。随后，王志刚的婆娘就闻见了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她嗅了嗅，王志刚，你还不如不上班，开剃头店算了。她又看了一会儿，王志刚，你到底是拿老虎钳子的，笨手笨脚的，你会把丫头的头烫坏了的，还是我来吧。
王志刚的婆娘一接过钢条就说，一点都不烫了，再烧烧。随后她又拿来了一面镜子，递给了王丽萍，你看你爸爸替你烫的。王丽萍在镜子里看到了她的妈妈，还有站在她妈妈身后的王志刚。
煤球炉被奶奶管得很好，钢条很快又烧红了。王丽萍双手捧着镜子，看着妈妈给她烫。妈妈长得还是蛮好看的，尤其是洗过澡后更是耐看，难怪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王丽萍还听到了爸爸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妈妈笑着骂了一句爸爸，王丽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把眼睛闭上了。
之后，王丽萍先是听见妈妈的惊叫声，然后闻见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她把眼睛睁开，在镜子里看到了她的额头上多了一朵花，但没有血，也不疼，她很吃惊地看着王志刚的巴掌向他的婆娘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