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在埋下伏笔的时候,往往不会暴露太多。它总是让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又水到渠成。
元龙十一年的春天,未来一切因果,都在此种下了。这一年,在当下看起来,和自古以来的所有年份都没什么不同。
当一切都还未昭示它深层的寓意时,元龙十一年的春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好季节。
百姓为了“一年之计在于春”的生计奔波忙碌,勤苦劳作。
朝臣们为了权力、地位和朝廷的去从争执不已。
超脱于凡尘的修仙者,四季、年岁,都对他们失去了意义。这个春天,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不过发生了一点点意外,让他们有幸见证了一场闹剧。但他们还不知道,一场惊天阴谋就此肇基。
而君王,庙堂之上的那个九五之尊,天下人的共主,大秦的天子。他在这个春天,收获了盼望已久的喜悦,又经历了这份喜悦之心回归平常心的波折。
多年以后,史官在起居注和实录中写下了这些事:
元龙十一年春,大宴天下诸道于问仙阁,为十皇子问询仙道故。
天降凶兆,有异光降于宫中,宫中大震,死者以百计。
十皇子与仙道无缘,遂罢修仙之事。
帝命神策军都指挥使姚默海任十皇子武师,授武道。
……
元龙十一年春,萨麻海大雪山遣使来贺十皇子仙缘宴。
并请为萨麻海王庭娶求嫡公主。
帝允,册嫡公主为靖北公主,册萨麻海王庭鞥勒部可汗为北海王,世袭罔替,着公主十五岁行笄礼后与北海王世子完婚。
……
元龙十一年春,幻音谷当代家主乔子异入宫面圣。
自请为皇长子玄珹师傅,传授仙道,帝允。
皇长子十三岁投入幻音谷乔子异门下,始修仙道。??……
自从那日,李玄珂仙缘宴结束之后,元龙帝的心情就一直不好。
李玄珂与仙道无缘,这本是极寻常不过的事。尽管李氏一脉得先祖血脉传承,族中子弟拥有灵根者代有人出,但皇家嫡系拥有灵根者,近年来日渐凋敝。
皇叔祖李载泽,是三百年内唯一拥有灵根还修成大神通的皇家嫡系传人。到了元龙帝李熙乾这一代,他膝下十个皇子里,只有皇长子李玄珹验明灵根,其余九子,包括他属意的太子人选李玄珂,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天家修士后继无人,让三百年来的历代天子无不焦心。
更何况,元龙帝对李玄珂寄予厚望,不仅将他的仙缘宴设在了三百年未开启的问仙阁举行,还广发金诏玉书,便邀天下万修,四海列国同至观礼,摆明了要给李玄珂一份天大的体面。
可现在,李玄珂被证明无缘仙道,这天大的体面未见,却是有点失了皇家的体面。
但李玄珂,终究是最得圣心的嫡子,大秦的未来太子,无缘仙道,那就安安分分做个有德之君,无愧于祖宗和社稷也就罢了。
可令元龙帝心烦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那日,李玄珂仙缘宴后,萨麻海大雪山使者突然求见。萨麻海与大秦素来不睦的缘由,除了凡间百姓的生存之争外,更多的是因为萨麻海背后的大雪山和大秦仙道宗门之间暗暗较劲。
大雪山向来极为仇视秦廷,此番李玄珂仙缘宴,秦廷并未送观礼玉书给大雪山。反倒是这大雪山,自己遣了使者,带了礼物要来为李玄珂贺喜。
雪山使者求见,元龙帝从国事出发,也不好推诿,便在章台宫勤政殿召见了雪山来使。
哪知,那雪山使者此行,名为贺嫡子仙缘宴,实则是为萨麻海的草原王廷鞥勒部可汗长子拖克穆,求娶大秦嫡公主。
元龙皇后只为元龙帝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女,正是李玄珂和琉月公主姐弟俩。这草原王廷求娶大秦嫡公主,就是要求娶李玄珂的亲姐姐,琉月公主。
虽说琉月公主刚刚满百日,尚在襁褓,可那鞥勒部可汗长子拖克穆也只不过是一个四岁孩童。
雪山使者承诺,可等琉月公主十五岁,行完秦人的笄礼之后,再下嫁拖克穆。届时,拖克穆年方十九,两人年齿正合。
雪山使者还向元龙帝承诺,只要元龙帝肯将琉月公主赐婚草原王庭,那萨麻草原百年之内,绝不再犯秦边。
一边是江山社稷,百姓祸福,另一边是皇家天伦,儿女福报。元龙帝踌躇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元龙帝和王皇后纵有千般不舍,但大秦基业在前,儿女私情在后。王皇后又是出身相府名门,也是深明大义的女流,一切听凭元龙帝安排。
元龙帝答应了大雪山的求亲,册封琉月公主为靖北公主,又册封鞥勒部可汗为北海王,世袭王爵,将来拖克穆继承汗位,也就顺理成章继承了北海王位,琉月就是北海王妃。
爱子无缘仙道,爱女又下嫁边地。一双儿女刚刚满百日,元龙帝便在儿女身上连番遭遇苦恼。
仙缘宴已了,眼下,最为重要的事,便是两个月后的皇太子册封大典。经历了仙缘宴的风波,这几日,元龙帝又里里外外将册封大典的事宜,事无巨细,从头到尾盘查了一遍,将筹划册封大典的人查了个底朝天,并命崔玉亲自督办册封大典的所有事项,务必保证册封大典顺利进行。
这日,离李玄珂仙缘宴结束已有三日,元龙帝正在章台宫的寝殿休息,忽听崔玉来报,皇叔祖李载泽求见。
元龙帝一个翻身,立马挺身坐立,忙命崔玉领李载泽进来。
李载泽久在山野,又身负修为,早就放荡不羁惯了,全不把这些皇家礼仪,繁琐规矩放在眼里,此刻不等崔玉去宣,早已进入殿来。
元龙帝见此,非但不恼,反而热切地问:“皇叔祖怎么来了,侄孙正要去请叔祖来商议册封大典之事。”
李载泽道:“熙乾,我正要和你说此事。玄珂的太子册封大典我无法出席,也不能留在宫里保护玄珂。”
元龙一听,大惊失色,忙道:“皇叔祖,这是为何?难道您要离宫?”
李载泽道:“正是。熙乾,我思来想去,那日仙缘宴上,枯木那老贼的举止着实反常,此事必有蹊跷。这几日我在京中遍访诸宗使者,所有人都说已经二百余年未见这枯木了,他此番露面,行事乖张,我怕这背后有什么大事。”
元龙帝听了这话,心中倒有了一些释然,而且李载泽所说之话,正中自己的心事,对于李玄珂遇劫一事,元龙帝心中始终疑云重重。奈何他只是一介凡人,无力插手此事,此刻李载泽主动说起此事,再好不过。
只听李载泽又道:“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东海枯木岛一趟,这枯木不过合气初期修为,老夫就杀上他的老巢,看看他的本体对此事作何交代。”
“我知道,册封大典的事很重要,玄珂仙缘宴遇袭也让你后怕。不过照我看来,册封大典应该无虞。仙缘宴上已经动过一次手了,册封大典再动手的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什么?”元龙帝听到李载泽话里有话,忙追问。
“除非还有另一拨人,要对玄珂下手。不过,应该不会。”李载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熙乾,你不必过于担心,我虽不能出席玄珂的仙缘宴,可宫里有凌烟神玄大阵,此阵仙缘宴当日并未催动,所以让宵小之辈有了可趁之机。册封大典那日,有大阵护宫,可保你等无忧。另外,有贾真人坐镇宫中,这贾真人,修为尚在我之上,有他在,你大可安心。”
元龙帝听李载泽如此说来,心下也渐安。皇叔祖说的没错,凌烟神玄大阵只要运转起来,就不怕任何人胡作非为。
“对了,那枚金丸国进贡的替劫丹,你快些让玄珂滴血认主吧。此丹无需灵力炼化,也没有肉身限制,玄珂即使是襁褓婴儿也可使用。有了此宝,玄珂就等于多了一条性命,更是万无一失。”李载泽又嘱咐了一句。
“我此去,最快一年,最多三年,便会回来。到时候,玄珂也就长大一些了,你可着宫中武士授他炼体武艺,我从旁辅佐,定能叫玄珂成为世俗第一人。”
李载泽向元龙帝交代完所有事情,便辞别了元龙帝,孤身一人离宫前往东海。
随后,章台宫传出旨意,令神策军都指挥使姚默海任十皇子李玄珂传功武师,授其炼体武艺。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太子册封大典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