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行打着哈哈敷衍着司机,怕再多问让这鬼精的包打听司机再听出来什么出去说。
车子往东山的方向驶去,离市区越来越远。
远离市区的马路两边的路灯为了省电都隔一个亮一盏,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寂静。
司机师傅车头一拐,开上了进山的小路。
井行往车窗外看出去,小路两旁是树林,白天大概看起来会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但到了晚上却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阴森,不知道是不是被梁泽洋的十二具白骨给渲染的。
树林中远远传来惊鸟的叫声,回音在林中回旋着,慢慢越来越微弱,越传越远,井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在这儿开一个养老院是离市区够远够安静了,但上山下山路这么窄,又没有几盏照明路灯,还要经过这样一片树林,白天还好些,晚上这个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看井行突然开口:“你看这儿,以前啊,这儿一大片包括一直往上都是林子,后来就为了建这个养老院伐了很大一片呢,就眼前这片林子能保下来啊还是挺不容易的,不知道是不是养老院为了造绿化多的嘘头留下的,可也就只剩这么一片了。顺着这条路开到头就到了,喏,看见没,前边那个大广告牌。咱们马上就到了!”
井行这才注意到广告牌,看起来色彩很温馨的广告牌上写着:黎明前的寒冷我们帮您温暖。
不知怎的,井行只觉得一阵讽刺。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养老院门口,井行道了谢刚要下车,司机师傅不放心似的又伸出脑袋来嘱咐了一次让老人换个养老院养老,见井行点点头摆摆手答应下来,司机师傅这才掉头离开。
井行略一思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记下了司机的车牌号,这才抬脚走进大门。
这一看,这养老院的占地面积还真是不小,井行感叹着,顺着院子里的小路,找到了梁泽洋他们。
隔得远远地能看到一片不大的活动场外边拉着警戒线,活动场地上稀稀拉拉立着几个拿着小手电的人,井行依稀先辨认出的是梁泽洋,他立在探照灯旁边,戴着个口罩正在比比划划的,旁边站着昨天刚来的鸡窝头小警员。
井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让自己看起来从容并且淡定。
最先看到井行的是梁泽洋,只见他愣了一下,做了一个仔细辨认来人的动作,然后就撒开丫子乳燕投林一般向井行奔来,开头就是一句:“井队井队,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你是警察。大家连夜工作辛苦了,水给大家分一下。哟,这不是还挺明白,把影响降到最小,先把探照灯关了,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表扬一下。”
说着话梁泽洋便引着井行跨过封锁带走进了活动场地。
手电往下一照,就这一眼让井行明白了梁泽洋为什么说怕,就连自己都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整个后脑勺的头皮都麻了。
挖地机肃穆地垂着机械臂立在侧边,本应平整的整片活动场地的地面已经挖得千疮百孔,面前的地面已经挖了一个目测有一两米深的大深坑,挖出的土在旁边摞成了小山,深坑中码着阴侧侧的白骨,一个个惨白的骷髅瞪着空空的眼眶目视着这片天地,人间炼狱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井行脑海中。
“你们不会都用这个大家伙挖的吧。”井行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平缓而轻柔地说。
“不是的井队,我们挖到东西以后就改用铁锹了,有一些动了,大多数还是有保持的,我们都有拍照片。而且时安有画下来最开始的图!”梁泽洋推了把眼镜,把口罩往下一拽,说道。
时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在井行面前:“井队请看!”
井行接过纸,微微侧目对小警员透出赞许的目光:“干的不错,诶,画的真不错,看起来像是有功底的!表扬一下。”
时安不好意思的挠挠鸡窝头:“以前学……学过一点,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井行把手中的纸一折,装进了口袋,还没等梁泽洋他们反应过来,翻身跳了下去。
天色微微的要蒙蒙亮了,但是看东西还是看不清楚的,井行一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轻轻翻动着尸体外的衣服。
隔近了看可以看出确实有一具尸体的白骨化程度和其他的差别比较大,但是所有尸体外衣服的腐化程度肉眼却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现在来看现场也没有特别值得考证的地方,从眼前露出的骨骼上粗略来看似乎没有枪孔之类的样子,但是貌似有的骨骼有骨折的样子,只不过现在是粗略看,不能下定论。
这么多的死者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尸体看起来还算舒展,如果又大多数没有明显遭受暴力的痕迹,那这里比起第一现场,这更像是一个掩埋痕迹的现场。
别的更深层次的肉眼应该不好判断了,看来只能先移交法医做鉴定了。
这时井行听到梁泽洋和鸡窝头小警员两个人在小声说话,于是问:“怎么?说什么呢?想到什么了?”
梁泽洋:“时安说井队你看到这些好镇静!一点都不慌。”
时安:“……”
井行不疾不徐地说:“慌?要是所有人都慌了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总要有人是冷静的,才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不是。咩咩,装袋,衣服里的别散了,装到一起。其他的能分开分开,分不开的装一起,送去鉴定。天要亮了,抓紧行动。”
话音刚落下,井行突然发觉有一个类似卡片的东西从一具尸体的裤兜里露出一角,他戴上手套拿了出来——是一张会员卡之类的东西,但是目测来看,有的字都不清楚了,他拍了个照片,然后小心放进了证物袋。
“做好了就收队,哦,对了,走之前带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回局里了解一下情况。”
清晨的东区分局似乎还没有从近几天的忙碌中苏醒过来,像熬夜工作了一整夜的人一般透着一股无法掩盖疲惫感。
井行刚到办公室把东西放下,想去洗把脸,刚出门,转眼就看到梁泽洋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跑过来,两片嘴唇似乎要说什么说不出似的打着颤。
井行略一蹙眉,说道:“怎么回都回来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井井井队……”
“慢慢儿说,多大事儿,话还说不清楚了。”
“廖队他他他……我我我没叫醒他!”
“什么?!”井行听到自己的大脑中嗡得响了一声。
赶紧两步走到廖队长——廖郭办公室中,看到廖队很“安详”地躺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对有人到办公室里来都完全没反应。
井行伸手探了探廖队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是热的,终于放下了刚刚悬起的大石头。
“老廖老廖,快醒醒上班了!”他拍了拍廖队,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推了推廖队的肩膀,还是一点反应都没。
井行看了看一旁担心到揪手指的梁泽洋:“咩咩,去打盆凉水来。”
“啊?井队……你不会是要……”
“去吧,乖。”
梁泽洋一脸怀疑,但是还是乖乖把水打来了。
井行从廖郭的柜子里拎出廖郭的毛巾满满的浸足了凉水,啪的一声,糊到了廖郭的脸上。
“哎我去!”廖郭一下子惊醒过来。
“廖队您终于醒了!”梁泽洋激动地说。
“这他妈哪个完蛋玩意儿干的!”廖郭一把扯下脸上的毛巾,肿着眼睛怒目圆睁。
“就他妈我这个完蛋玩意儿干的。”井行拿眼角瞥着廖郭语速不疾不徐地说道:“怎么了廖队,以前不是叫嚣着连续熬三个大夜还能神采奕奕吗?现在怎么就一个大夜就叫不醒了?你刚才那副去鬼门关遛弯儿喝茶的样子都快把咱咩吓哭了你知不知道。”
“我并没有哦~”梁泽洋小心翼翼地小声插话。
“三个大夜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都三十大几岁了!一只脚都迈进中老年行列里了!能特么一样吗!”廖郭就势把毛巾敷到脸上抹了把脸,含糊不清道:“可别提了,这几天出任务,审人,又值班,累得我免疫力都降了,身上过敏的小疙瘩是一片一片的起,就才吃了两片药,准备眯个五分钟十分钟的再起来接着干活儿,谁知道这药还带安眠成分而且药劲儿还这么大,我都以为我要醒不过来了。诶?我为什么要吃两片?哦……也可能是药吃多了才醒不过来了。别说我了,倒是你,我刚没太注意太阳今天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宁死都不提前上班的井行老人家您为什么舍得这么早来上班了?”
“为什么?呵!”井行冷笑一声:“廖队长,依我看您以后干脆改改名字吧,别叫什么撂锅撂盆儿撂碗儿的了,就叫撂挑子吧。今天凌晨不到四点,羊咩咩联系不到你,没办法就把我叫起来了。”
“不至于吧,不是让他去挖具尸体嘛,怎么还把你也叫去了?泽洋你这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梁泽洋刚想辩解,还没说出话来,井行便把话接了过去。
“是啊,让他找一具尸体。买一赠一的事儿遇见过吧?那买一赠十二的事儿你见过没?”
“什……什么十二?”
“找一具尸体,附赠十二具白骨!给您老人家打一宿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凌晨天都没亮呢把我拉去了,我到了一看,好么,那大场面,差点没把咱咩吓哭咯。”
“我并没有哦~”梁泽洋小心翼翼地小声解释。
“我特么……这帮子混账王八蛋,我也说不上来他们是受过训练还是怎么着,多少年了我都没这么累过,套半天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好不容易套出点儿来,这个还没全说实话!一坑十三尸!我他妈这群混账怎么就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廖队气把手里的毛巾往地上一扔。
“廖队,廖队,您先别骂街,留着点力气。现场的东西我都送鉴定了,现在等报告出来,还能再捋一捋。哦,对了,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我们带回来了解情况了,一会儿您老人家带队坚持上阵吧。全村儿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人民永远记得您。”
井行朝着廖郭露出了祝你平安的微笑。
“给老子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