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望着脸色渐渐红润的朱尔多，微微松了口气。再转头看看头发渐渐枯槁面容逐渐苍老的永绥，心下稍稍有些不忍，又瞅了一眼朱尔多，还没有醒转。
于是提起一口真气，硬了硬心肠，继续将永绥的血液向朱尔多的体内输送。
永绥的头发开始一根根脱落，脸上的皱纹更深，宛如山间的沟壑丛生。本来一口整洁如玉的贝齿，也开始松动滑落。
“青青……”严青听到朱尔多开口叫她，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绽开一朵春花，果断停手。
“尔多哥哥，你醒来啦？”严青蹲下将朱尔多抱了起来，体重已经比原来轻了近一半。
“青青，旁边躺在地上的那位老婆婆，她是谁呀？”朱尔多身体极度虚弱，说起话来也相当无力。
“尔多哥，就是她给了你解药，让你活转过来的呀！”严青怕朱尔多情绪不稳，只能暂且不告诉他。
朱尔多侧过头瞄了一眼，问道：“她怎么穿着珞玉的衣服？”
严青哄他道：“这位婆婆连夜赶着给你送解药，着了风寒，永绥便把她的衣服给她穿多了一件！”
“哦，代我好好谢谢这位婆婆。我们带她一起回家去吧，她看起来没事吧？”朱尔多的眼光却在四处搜寻着永绥的身影。
“你身体刚刚恢复，不要多说话了。先将你送回狐园好好休息，别的事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处理。”严青抱起朱尔多，临走前她把永绥挪到了一个更隐蔽的位置，这一瞬的功夫，她的牙已经全部掉光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永绥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她试图自己撑着站起来身来，秋雨丝丝凉凉打在她那干枯而又蜡黄的脸上。
她睁开眼，已是翌日清晨，没有啁啾的鸟儿，也没有晨光灿烂，有的只是湿漉漉的天气和说不出的心情。
白狐和严青不见了身影，她爬起来，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视线落在自己那一双手上，又皱又干！
薄薄一层皮贴在凸起的骨架上，比她啃过的任何鸡爪子都难看。而且，那皮肤上还有着一颗颗的暗沉斑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里有一张她不曾见过的脸，深陷的眼窝，瘪瘪的嘴巴。
她吓了一跳！这回，满脸都是双眼皮了……
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她苦笑着安慰自己。
可是当她迈步时，才意识到这真的就是她。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从普通的邻家女孩再到惊艳绝世的花魁又直线跌落成老态龙钟的老妪，这过山车一般的心情……
永绥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珞玉！”她听到是严青在叫她，可是永绥没有回头。
严青转到永绥的身前，“珞玉，尔多哥哥已经醒了，他说要当面谢谢你，请你过去。”
“咳…不用了吧！”永绥摩挲着自己的脸颊道。
“这么大的恩情，怎么可能不当面道谢呢？尔多哥哥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不过，你一定要说自己只不过是恰好有解药的侍奉狼妖的一位老婆婆好吗？我怕他会因为内疚和伤心而让咱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尤其是你的付出！”严青拍了拍永绥的肩膀。
“可是，人侍奉狼，能活这么大岁数吗？”永绥有疑问。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别说是你就行啦！”严青有些不耐烦。
“这样…咳…咳…也好！”
从来没有这样力不从心过，她现在才体会到一个老年人的心情，到了生命的尽头，那种沧桑和绝望。
还有什么可向往的呢？只能回忆过往。而她的过往，还没有经历，已经到了尾声。
再投胎，还不定会被安排个什么东西呢？
一头猪？一棵草？一滴水？一粒尘？在她看来，还不如做一颗石头，于千万年中冷眼世事，静默不语。
起码寿命长啊，不用来回折腾，太累！
但这一切，都值得，因为她又造了一级浮屠。
到了狐园，她将自己的面巾往上拉了拉，这巾是她问严青求的，严青还送了她一套新衣服。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即使是病态，帅哥的脸也是那么的吸引人。
她最喜欢看有着长睫毛的眼睛，尤其是那排密密的浓黑在阳光下投射出一个长长的弧影，给这双眼睛罩满神秘的美感，令人心悸。
但这双眼睛现在正闭着。
睫毛垂在眼睑上，一根根排出微微的扇形，显得分外可爱。
睫毛抖动了一下，露出一双黑漆而充满笑意的眼睛。
“看够了没有？”朱尔多开口道。
“……咳……你早就醒啦？”永绥听到自己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多谢老婆婆再造之恩，婆婆，您是哪里人啊？”朱尔多欲起身给她行礼。
“不要太客气啦……哪里人？…咳…嗯…本地的！”永绥将朱尔多摁回到床上。
“哦！去年我路过道口村好像见过您，是有亲人在那里吗？”朱尔多坐了起来。
“那你可能看错了！我是本地的，那个村没有亲人。”永绥道。
朱尔多笑了，道口村是本城一个酒馆，本地人都知道。
“青青，快给婆婆备上饭食来！”朱尔多声音不大，就像是青青在他身旁一样。
永绥扭头朝身后看了看，青青不在。
朱尔多盯着她的后颈项看了一眼。
“青青，她去哪儿了？”永绥问。
“她去给你准备大块的牛肉了！”朱尔多又笑。
“她在哪儿？我去帮她做饭吧！”永绥听到“牛肉”两个字，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已经没有牙了。
“不用，你在我身边就好！这段时间，青青还要忙于狐园的一些事情，要整理幸存的狐族名单，很多屋舍还需重建……她忙不过来，就辛苦婆婆你来照顾我好不好？”朱尔多拉着永绥的手道。
自从换了永绥的血后，朱尔多精神大振，但是功力已大不如以前，近似于一个凡人。想要再恢复以前的样子，恐怕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当他看到老婆婆后颈上的金凤图案，瞬间心里彻底亮堂了，永绥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只想好好待她，让她在这凡尘俗世里少一点烦忧，多一分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