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李浩都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
包括家主在内,没人再和以前一样去打扰少家主的“闭关”。从三位长老到府中一众子弟,都暂时忽略了他的存在。
每天只有送饭的家丁敲响少家主的门,把食盒放到门口,然后匆匆离开。
修炼场的每日武课,没有了李浩的身影。
仿佛李家已经没了这个人。
直到李府张榜请客的日期到来,少家主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嘭的一下敞开来。
李府门外,四串三千响的大鞭炮,轰轰隆隆如雷炸响。
一队队扛着酒缸、礼盒的队伍,在造访的客人们和李家三位长老的笑谈中,流水似的往门里进出,贺礼垒成小山,两个独院装不下,最后直接往后山搬。
李浩见到等在门口的父亲,小脸上浮起笑容,牵着父亲的手,一同往宗祠走去。
时隔一月,再次走进这座府中最庄重的屋舍,李浩的心境有了很大不同。
他把自己关起来,想了很多事。
“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做?”
他翻遍了自己积累的一房间书,重拾了大量和元力修炼有关的知识,清楚认识到自己筑基九重先天元力的意义,也猜测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但答案还是没找到。
直到他从成堆的书底下,翻到一本《李氏族谱》,第一次亲自详细了解自己家的历史后,让他焦虑、失眠、头痛的前路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两百二十年前,一个寂寂无名的帝国军士兵,带着战功挣来的一点赏赐,来到青岩城,靠一身武艺做起押镖生意。在十多年后,开起自己的镖行,有了家室。
士兵的几个后代,多数继承家业,继续做押镖的买卖。而长子则与父亲一样,到帝国军中服役,在留下子嗣后,于一次剿灭叛乱宗门的战事中阵亡。
长子的长子,也继承父业,成为帝国军的战士。在军营奋斗了二十多年后,凭战功和元力修为,从大头兵晋升到帝国军最低一级的百户军主。
这位军主最终也死在战场上,他的长子受恩获得继承父亲职位的赏赐,在临终前终于积累军功,升到了千户军主。而他的家族已经从上一代的普通富户,发展到拥有千亩良田,镖行也发展为镖局。
而传到千户军主的长子继承家业后,家族实现了真正的阶层飞跃。这一代家主,就是李浩的祖父。
按族谱所记,自己的爷爷从小就是武痴,沉迷于各类武技、兵器、铠甲和兵法,虽然修炼天赋极佳,先天元力高达筑基七重,却毅然放弃加入修士团体深造的机会,在十二岁时就加入了帝国军队。
他在军中待了四十年,积累的军功让传下的世袭职位升到万户级别,在他的庇护下,家族的产业扩张数倍,成为真正的一方望族。
李浩印象中那个躺在床上,形如枯骨,一双眼睛却还锐利如鹰的老人,曾经也是一位横刀立马,铁骨铮铮的硬汉。
从孑然一身的无名小卒独门独户,发展到人口上千,良田万亩的一方豪门,家族的沧桑变化给李浩带来的震撼难以言表。
自己身上的绫罗锦缎,脚下舒适的鞋子,家丁们每天送来的食盒中,色美味甘的食物,悠闲快活的逃课生活,都是由先人一刀一枪用命换来的。
回顾了家族的发展历史,李浩感觉到自己血脉中隐藏的东西,悄悄觉醒了。
“我是出生长大在这样一个家族中的人,我是家主的儿子,是家族最有修炼天赋的人。”
“我要回报家族的养育之恩,像父亲和祖父那样,带领家族走向更高处。”
“我要加入强大的团体,发挥天赋优势,不再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活,而是当一个战士。”
他找到了答案。尽管他还是那么厌恶兵器,厌恶武力,却看清了自己的使命,这是逃不开的。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案台上的一排排灵位,心中感受到的只有肃穆和责任。
家主点燃红香,向祖先们深深一躬,插香入炉。做完仪式后,李潜将常年别再腰间的剑拔出来,递到儿子面前。
“这是我们曾玄祖传下的剑,两百多年前他用这把剑开创的家业,今天由我传给你。来,握住它的刃。”
剑刃明晃晃,精心的保养,让这把由普通材料打造的兵器,仍保持着相当的锐利。
那股冰冷的气息,勾起李浩天生的那股恐惧,他的血液流转变得缓慢,那个愤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别当懦夫!”
他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抓住剑刃,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血染红了雕纹的剑身,见证血脉的传承。
......
青岩城东部,摆起延绵数里的长席。
全城上百家饭馆、餐店的厨房,加足了火力,产出一盘又一盘菜肴。从城西一直穿到城东,被摆上拼接成长龙的餐桌。
最核心的餐桌,设在李家的会客厅。
当家主与身旁那个别着剑的小家伙出现在门口时,三位长老与客人们全部站起身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少年脸上。
李浩眼中的畏惧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神色,勇敢地迎接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目光。
这些人里,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待所有人落座后,李浩最后一个坐下。
李潜向儿子介绍三位客人:“浩儿,这位是郡内第一宗门风剑宗的长老,萧九山先生。”
萧长老看上去比父亲更年轻,一身白衣,背后是一柄碧绿色长剑,面带微笑,外八字的细长眉毛,让李浩感觉到一股如剑般锐利的气质。
他很难相信,这位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就是来之前父亲刻意跟自己叮嘱过的清虚境强者——当年李家老家主、李浩的祖父可是修炼到六十岁才得以突破到这一境界,成为真正的强者。
“这位是郡南帝国军副统领石兰军主。”
李浩的目光转向这位战甲未解的军主,龙牙郡一半帝国驻军的副指挥,五十多岁,长着一张大黑脸,战场上养成的凶煞之气即便有所收敛,也让李浩后背生寒。
最后是他认识的人,青岩城的父母官,城主石泉。
李浩在来时已听父亲说过,石泉城主与石兰军主是兄弟,后者专程从郡南军营来到青岩城,应也是接到城主的消息。
今天这桌酒,就是给李浩摆出的选择题。李府已经无法培养他了,为了自己和家族的未来,他必须选择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是隐居世外的宗门,还是金戈铁马的军旅?
他端起酒杯,做出了选择:“小子李浩,见过萧长老、石军主、城主大人。”
一口灌下,火辣的酒液催出他脸上两坨红晕。
萧九山笑容和煦,石军主举起酒坛咕嘟嘟喝完,砰的一下放在桌上,瞪着李浩道:
“李老爷子是我的老上司,有你这样的儿孙,他九泉之下也无遗憾了!”
李浩沉默着,他知道祖父肯定希望自己继承家业,也成为一名帝国军人,但他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加入宗门深造,成为修士强者,这条在他眼里可以不用杀人,也能帮助家族扩大家业,回报恩情的路。
李潜以家主的身份,举起酒碗,环视酒桌一周,道:“犬子得天眷顾,是列祖列祖积德成福。今日贵客临门,李某不胜荣幸,一饮为敬!”
“干!”全席同声。
酒席结束,期间,李浩从石兰军主口中了解到许多祖父从军时的事迹,石军主不止一次提到剿灭叛乱宗门的事,大赞李老爷子的忠君爱国。
萧九山长老则始终保持和煦的微笑,少言多饮,仿佛肚里装了大缸子,三十多碗烈酒下肚,仅是面红微醺,风度依旧。
李府的流水宴办了整整三天,在城中居民们还在享受免费的美餐和果酒时,这场庆祝活动的主角,李家的少家主,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