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的季节,金城时长下雨。此时阴云翳蔽,银线般的细雨总断断续续地飘在空中。就像可畏的人言,夹杂着轻蔑、猜测、嘲笑的声音,一股股地传入了将军府。而流言蜚语中的主人公正斜倚薰笼,专心背诗。
红杏的病已痊愈,她的小脸红润了不少,只是再不爱笑了,一如前世。她一壁磨墨,一壁问道:“前几日,夫人跟我说了一句极好的诗,我不曾看到过,不知小姐知不知道。”
王菲雯幽幽开口,“不学梅欺雪,轻红照碧池。小桃新谢后,双燕却来时。香属登龙客,烟笼宿蝶枝。临轩须貌取,风雨易离披。郑谷的《杏花》。”
听到最后,红杏抖了抖身子,眼眸越发黯淡,她点头说:“的确是好诗。”
越过红木小案,王菲雯拉住站在小案另一角的红杏,:“我且问你,你恨吗?”
红杏的眼睛簌然变红,她向来是个要强的人,“恨!”
心也跟着一抖,王菲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既然恨,那便是仇。既然是仇,那必然要报的!”
此时,青云、青山两兄弟带着雾气进了院子,她看了一眼,澹然地自言自语:“是时候去向哥哥借兵了。”
翠竹被雨水打得绿油油的,好看是好看,却没有了晴朗日头下的情韵。红杏小心地打伞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今日是娘亲与城中几位将军的夫人同上宝华寺进香的日子,娘亲昨天傍晚便理好了一厢锡箔金纸的物什赶着上山去了。哥哥正值修沐,本可陪着娘亲去的,但最近流言四起,他实在不放心将妹妹一人留在府里。
哥哥院落的白墙,薜荔遍布,青气从地面便开始扶摇而上,攀援匍匐,美不胜收。一到秋天,叶子变黄变红会更加美丽,如簇簇红霞。王菲雯远远就瞧见了那抹绿意,她不曾驻足,急急进了哥哥的书房。
哥哥正在研究军事防备,案头上全是些看不懂的士兵布阵图。他抬眼瞧了王菲雯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并不理她。
王菲雯站在他身侧等了许久都没动静,她只好挪开哥哥手里的图纸,说:“哥哥,菲雯想出府。”
哥哥没有抬眸,只是眉毛下意识地扬了一下,“出府做什么?”
“自然是去街上买些女孩子家的衣服首饰,红杏刚进我的院子,我总要为她布置一些新的,添点喜庆。”
“这几天天气不好,等晴朗了再出府。”
哥哥不肯松口,王菲雯有些恼了,“哥哥,你当真要拦我?”
哥哥这才抬眼,“我就是知道你要做什么,才拦着你不让你出府。你自己的名声已经被自己毁了,还想出去闹什么?不管你为了什么,那种地方,你再敢踏足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王菲雯知道哥哥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和她实属一个性子。可这样的性子,从来吃软不吃硬。她摸摸索索间蹭到了哥哥的怀里撒娇,娇嗔道:“哥哥,难道你真想眼睁睁看着妹妹嫁给不良人么?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的名声坏了,自然没人敢娶我,如此便从根源上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哥哥面泛潮红,他半推半就间开口:“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就不怕你这么一闹,天下的男子,再无人敢娶你回府做主母?”
王菲雯没有松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哥哥:“总有男子,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如果哥哥不是菲雯的兄长,倒是个最能托付终生的良人,哥哥,你说呢?”
哥哥王怀宸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脸色一沉,缓缓开口:“你知道了?”
王菲雯换上笑脸,笑呵呵地说:“哥哥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你就说你让不让我出府嘛?要是让,我还想跟哥哥借一队精兵。”
哥哥收拾好案头上的图纸,归置好笔墨,他只说:“我今日与墨生有约,你出不出府,带不带兵,我这个哥哥,可一点都不知情。”
闻言,她才面露喜色,“谢哥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