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揉着耳朵说:“你把他杀了。”
“你似乎不怎么惊讶。”李响捡起地上的弹壳,吹了吹,扔进裤兜。
“惊讶?同把人电的死去活来相比,杀掉倒可称得上仁慈许多了。”女孩无奈的笑了一下,“而且跟我见过的那些死法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说来听听。”拎开变压器,李响拖动绑有尸体的椅子,在地上留下长长一串尿痕。
莱拉稍稍低下头,眉宇间闪过一丝哀伤,“我母亲是灵媒……她很沉迷那种力量,一天到晚运用着自己的灵视能力,最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把自己搞疯了。父亲很爱她,一直忍受着她的疯癫,直到有一次她疯过了头,把他打晕,活活烧死在树下。那年我七岁,就在屋里看着,看着他在那儿燃烧,诅咒,尖叫……”
李响拖着椅子的背影一顿,尸体的脑袋在惯性下晃了晃,“后来呢。”
“我杀了她。”女孩抬起头,腼腆的微笑道:“就在那天晚上,医生开的镇定药物让她睡的很死,没有一丝痛苦。”
男人沉默了片刻,继续拖着凳子朝门外走去,“我开始好奇你是否真的记错了手势。”
莱拉从椅子上跳下来,“我也好奇让一个小女孩推动电击开关的男人究竟有怎样的童年。”
“战争,炮弹,孤儿院。”男人简短的回复,然后推开了门。
白光入眼,阴沉天空下的大海有着近乎生冷的铁色,坚硬的浪花撞击桥墩,亦如门前凶猛的寒风呼啸,将雪沫高高卷起。
战时,这间镶嵌在桥墩内的房间曾被作为弹药储藏室。在随着码头大桥的断裂而荒废后,这里被联邦改造成一个秘密的安全屋。改造人……则是李响和他的昔日的战友。当然,几人中现在还知道这安全屋位置的,只剩他一个了。
李响抬起椅子,将尸体推入大海。
“二,一……”他心里默数,熟悉的落水声准时出现,很快淹没在涛声中。
身后,莱拉走出屋子,打了个喷嚏,“天啊,那尿味,真恶心。”拧着眉头,她站到李响旁边,扒在铁栏杆上往下看,“海里的鱼会吃了他,对么。”
“差不多。”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莱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你寻找的神父就是要抓我的人,对吧。”
“应该是。”男人看了眼干瘪的烟盒,有些烦闷的搓了搓手指。
“那——”
“不是为了你。”他干脆利落的打断女孩,将烟盒抛进海里。
“哦。”
女孩扭过头,盯着那个在风中飘飘荡荡的烟盒,说:“我猜也是,你留着我只是不想让神父得到灵媒,外加你自己也需要我的血。要我说,你大概是联邦特工,或者什么反帝国组织之类的人,对吧。”
“差不多。”李响平静的说道。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沿着刚才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并干掉那个普奇神父么,就像传说中的那些孤胆英雄一样,杀掉帝国人,把他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眼看烟盒没入海里,女孩狠狠的拍打了两下栏杆,钢筋发出一阵嗡嗡声。
李响笑了,“看不出你还是个激进的种族主义者。”
“我外婆,在我父母死掉后抚养我长大。”莱拉攥紧拳头,小脸布上憎恨,“我十岁那年,帝国人进攻了我们的国家,村庄被付之一炬,外婆死于他们的子弹,我侥幸逃脱,在殖民地……靠给人卜算赚钱,直到被抓到这儿。”
她后悔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再需要灵媒的血了。”
“卜算?”李响哼了一声,“难怪之前装的神戳戳的,帝国上一次殖民战争是在三年前,算来差不多,你今年十三岁吧。”
“准确的说是十三岁半,我只是想试探下,看你是不是变态。”女孩鼓起腮帮,卖了个萌,随后恶狠狠的说:“不管怎样,我觉得帝国人都该死,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李响摇了摇头。
“我不会针对特定民族,该死的……”说到这儿,他稍稍停顿,表情阴沉下来,“该死的只有那些肆意玩弄战争和权术的贵族,他们对外转嫁矛盾,创造了这个需要奴役血肉才能生存的巨兽。帝国对人类来说就是病态,畸形的肿瘤!这个肿瘤永远不会满足,当它吞噬一切后,留下的只会是创伤,分裂,无休止的内战和文明的倒退!”
说到最后,男人的脸上写满了狰狞,好一阵才舒缓下来,说:“也许我们永远无法阻止帝国这种毒瘤的出现,大概你的开辟者是在造野兽时顺便造的人,见的人越多,我就越肯定,人类的劣根是刻在骨子里的兽性,哪怕我们拥有了更高层次的复杂社会,那种近乎漠视的自私依旧深藏在每个人心中。”
“就像你杀了约翰·桑切斯?”莱拉转过身,语气带着些讽刺,“也许~我是说也许,你根本不在乎帝国怎样,你在乎的只是当年把你送进孤儿院的那颗炮弹。”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男人的身上腾的爆发出危险气息,猛的转身,他右手闪电般握住女孩小鹿般纤细的脖颈,入手处的皮肤拥有女孩独特的温润细腻。他望着莱拉煞白的小脸,清晰的感受到她颈动脉的跳动。
掌控一条生命的熟悉感觉。
只要他一用力……
缓缓松开手,李响叹了口气,“也许。”
女孩捂着脖子,颤抖的后退了两步。男人不再看她,转头看向冰冷的大海。
“也许从未来回顾历史,所有人都是盲目无措的疯子,只不过有些人崇拜着癫狂疯下去,有些人假装清醒,把自己当做医生。”他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根遗落的,皱巴巴的香烟。
火机将烟头点燃,他深吸一口气,几点火星化作橙红的圆圈,指向地平线堆积云层中亮起的一点红光。
那是一束刺透厚厚大气层的长波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穿过,点燃了海面一片。
夕阳……
“我不想装作自己是医生。”
李响吐出一口淡蓝色烟气。
“负责解脱那些癫狂者的,从来都是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