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茫茫不分海天。
男人扭动钥匙，打开码头大桥下厚实的铁门。霉败的气味铺面而来，转瞬被寒风吹散。
顶着气流的呜咽，他奋力将明亮的风雪关在门外。
黑暗中，一根蜡烛点亮狭长房间的尽头，女孩趴在铁桌上，黑发如浸润岩石般闪着光泽，淡色如冰的瞳孔映着火焰。
李响不是第一次直视她，但仍莫名有些失神。
烛火边的小人是那样的苍白和脆弱，哪怕瞧过去的目光犀利些，都一定会碎掉的吧。
怜惜从升起到落下只有一瞬。
他拍了拍雪，摘下兜帽，让寒冷压下心中升起的温度。
他快步走了过去。
“吃吧。”
放下装着食物的袋子，李响沉重的坐在椅子上。精神高度紧张的绷了太久，让他着实有些疲惫。
“呃……谢谢。”从袋子里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女孩含糊不清的小声道。
“谢谢就免了。”李响稍稍扭了扭身，从货架下拉出医疗箱，“这里很安全，现在你可以说了。”
灌了一口从港口酒馆买来的劣质烈酒，他给伤口抹上碘伏。塞地人的铁拳在他脸上留下淤青的同时，也附赠了好几处擦伤。
点了点头，女孩咕咚咕咚的喝下一整瓶牛奶，满足的呼了一口气，随后才开口：“你已经知道了，我叫莱拉，是名灵媒。”
“你还没解释灵媒是什么意思。”冻僵的身体从酒精里汲取了一点热量，李响划着火柴，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莱拉想了一下，“灵媒啊，你可以理解为巫师的一种，不过天生拥有来自血脉的特殊力量，代代相传。”
“巫师？”李响猛的被烟呛到，咳嗽着说：“你的意思是，世界上真的有许多那种存在于故事中的，会喷火的巫师？”
虽然已经逐渐接受了超自然事物的存在，但一时间，女孩的话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
“会喷火的是杂技演员。”莱拉轻轻笑了笑，苍白的小脸在火光下有了一丝血色，“巫师嘛，指的是那些拥有特殊力量的人。”
撕了一块面包，她继续说道：“普通人可以通过掌握的神秘学知识成为巫师，而我们灵媒，则天生就拥有沟通冥河的力量。”
“冥河……”
“对，冥河。”女孩朝着李响眨了眨眼睛：“我想对你来说，那个地方应该不陌生。”
男人皱着眉头，在淡蓝色的烟雾中沉默。
“对一名灵媒来说，你身上散发的冥河气息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女孩指了指李响的手腕，说道：“阿斯塔卡是夜之王的后裔，而夜王曾下过诅咒，凡是杀死自己子裔的，必将永世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书里是这么说的：‘巫师死了，再次醒来时，变成了半人半尸的怪物，肉体渐渐腐烂，而灵魂永远徘徊在生死间。’”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像是在念一段看不见的文字。
“但我还坐在这儿。”
“当然，你和他们不同。”女孩认真道：“诅咒在你身上发挥了作用，但被另一股力量影响了。要解释起来的话，就像受力摇晃的摆锤，从一端摆到另外一端，使你在冥河和人间来回穿梭。摆锤总有一天会停下，如果不加以干扰，你的结局最终会和书上的倒霉鬼相同。”
“我和他们不同在哪里。”男人疑惑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普通人吧。”莱拉瞪着眼睛，“我的意思是，你杀了四个塞地黑帮，就只受了一点小擦伤而已。”
李响道：“那是因为我受过专业的训练。”
莱拉道：“所有受过训练的都能和你一样？”
李响一时语噎。
实际上，他在北地的训练营的毕业成绩打破了多项记录。就连担任教官的前联邦情报科科长都曾感叹，自己是他带过学员中最优秀的一个。
“古老的神话中，开辟者创造世界和万物后，为排解寂寞，就仿照着自己的样子制造了人类。就像艺术家一样，诸多作品中总有几个是创造者的最爱。开辟者选中几个自己最爱的人类，各赐予了他们自己的一滴血。”莱拉开口，“这些为神所中意的人类就是最初的神选者，而他们的后代，就是神选者之嗣。”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神选者之嗣。”李响掸了掸烟灰。
“当然，对诅咒的抗性以及远优于常人的战斗天赋，你拥有的应该是“狩魔者”之血。”
“狩魔者之血……意思是还有其他种类的血统。”
“嗯。”谈起神秘学知识的女孩格外有精神，说道：“据典籍记载，最初的神选者有四人：猎手、力士、先知和祭祀，分别代表洞察、力量、灵视和通神这四种力量。在漫长的岁月中，这四种血统融合交错，最后拥有单纯力量的人逐渐消失。倒是许多独特的混血——比如大名鼎鼎的狩魔者，在第一、二王朝时期发展出了自己的家族，而今火种虽熄，却仍有余灰。”
说完，莱拉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响：“虽然不如狩魔者纯粹，但我们灵媒家族也拥有一定的神选者之血，如果我们两个人结合，生下的孩子会拥有强大的血脉力量，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强大的神嗣者家族！”
“……”
莱拉的一番话让李响愣住了。
片刻后，当烟燃到手指时，他才弹掉烟头，在椅子上探了探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女孩，家族，我都没兴趣。”
“不可能！”女孩斩铁截钉，脸上红晕更甚，“我是说对我的兴趣。神嗣者异性间存在在特殊的吸引力，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感受到了那种力量。我相信你也一样，对我有种莫名的感情，对吧！至于年龄，虽然长的小，但我已经十六了！”
“抱歉，没有莫名的情感。”李响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将酒瓶放在桌上，掏出一把左轮，“闲谈时间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我有两个问题。你的回答嘛，大概将会关乎灵媒家族的兴旺。”
“第一。”他压下击锤，将枪口对准女孩额头，“帝国有人想要抓你，为什么。”
“第二，如果你对他们有特殊用途，我现在为什么不杀了你。”
“血。”面对突如其来的威胁，女孩依旧维持着沉静：“神嗣者的血往往拥有特殊的力量，尤其是灵媒，很多邪恶的仪式都需要灵媒的血液。虽然不知道和帝国有什么关系，但抓我的人一定是个巫师。”
“至于第二个问题，答案依旧是血。”盯着李响，她的双眼突然再度空洞，似乎看穿了凡胎血肉，“我的血能成为拨动摆锤的力量，帮你对抗诅咒。”
女孩轻轻笑了笑，“而且，你的灵魂十分平静，没有丝毫杀意。同有神选者血脉的我们，互相间很难不被对方吸引。”
“回答的还算可以。”李响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手指搭上扳机，“不过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平静是来自于杀人如麻。至于你的血，我想如果抽干冷藏的话，应该能足够我对抗诅咒很长时间。”
女孩视线重新聚焦，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抱歉，去和你的灵媒祖先见面吧。”
男人的手指扣下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