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旦拍打着一舟的肩膀,显得异常伤感的样子,但只有一舟知道,此时他的心里简直要开出了花,因为他如愿以偿地被分到了心仪的单位,云城城南边防派出所,当然,这是来自内部的消息。
“一舟啊,一会儿宣布命令的时候也不要太难过,去哪都一样嘛,你那么优秀,大不了干两年再调去你自己喜欢的地方!”
“谢谢首长!以后就请首长多关心多照顾!”一舟顺势揶揄着,然而旦旦却很是受用,连道好说好说。
“滴滴滴!”
尖锐的哨声响起,队列中的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恢复了军姿,然后在众人迫切的目光中,支队副支队长、基地主任、干部科杨科长一齐走上了讲台。
各位领导甫一坐定,指挥员便从队列里跑了出去,一个利落的靠脚立定,再加一个干脆的右手敬礼,大声汇报道,“副支队长同志!毕业学员队集结完毕,请您指示!指挥员查大鹏!”
“稍息!”副支队长回了一个军礼,如是指示道。
“是!”指挥员查大鹏受意,转身对着队列下了稍息的指令,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首先是基地主任发言,他打开了面前的讲稿,操起那不淡的口音,开始了洋洋洒洒的讲话,可与他同时开口的,还有那永远不知道安分的旦旦,“哎,那是不是你哥啊?”旦旦把身子往一舟这边倾斜过来,一面说着一面冲着讲台上的副支队长扬了扬下巴。
一舟本不想搭理他,可那小子见一舟不说话,居然踢了一舟一脚,为了避免这二货惹出更大的动静,一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卧槽,那么年轻!”旦旦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仿佛在看未来的自己。
一舟不由自主地翻起了白眼,几番打趣,基地主任的发言也接近了尾声,紧接着便是激动人心的命令宣布。
杨科长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错觉,一舟总觉得杨科长特别看了自己一眼,接着便开始了枯燥但并不乏味的工作,“李龙,机动一中队!赵辉,机动二中队!......”
这下一舟可顾不上旦旦了,他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恨不得自己此刻便长出一双兔子耳朵,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名字。
同一时间,旦旦也没有了嬉闹的功夫,他一样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大家的命令,一方面是想摸清同期的去向,另一方面还是多少有些担心,毕竟找关系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郭超,城南边防派出所!......”
呼!听到自己的命令,旦旦长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终于吞回了肚子,可很快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杨科长的声音上。
“......丁一舟,城北边防派出所!吴磊,城北边防派出所!李东,城北......”
杨科长继续念着,一舟也继续听着,可即使杨科长已经将名字念过了两个人,一舟却依然认真而恍惚地没有发觉,直到旦旦用胳膊肘狠狠地碰了他一下。
“喂!念到你了!城北边防派出所!”旦旦小声地提醒着他。
“什么?”一舟猛地回过神来,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旦旦一眼,接着不可思议地望着讲台上依旧滔滔不绝的杨科长。
什么!?城北边防派出所?
......
宿舍里,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有人欢喜有人忧,可唯独一舟一个人到现在还懵懵懂懂,仿佛失了魂一般。
大喜过望?恐怕不是,但自己的心愿一朝得偿确实将他的头脑冲了个昏昏沉沉。
旦旦早早地将行李打包完毕,跑到宿舍外给新单位的领导电话汇报去了,谁也不知道他一个新兵蛋子哪来的所领导的号码,一舟此时算是清净的。
收着收着,东西就收拾好了,一个军用背囊,一个迷彩携行包,背包垫褥也已经打包妥当,一舟望了望身边依旧忙碌的同期,忽然想再看一看这将自己监禁了一个月的基地,于是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宿舍来到了操场上。
当时将自己跑的死去活来的操场,此时看来似乎也就那么丁点儿,原本高不可攀的单双杆现在望去好像也不过刚刚比肩,阳光洒在身上没了灼热,温暖的令人不敢相信,就连投下的树荫都是大片大片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训练的时候自己总能被烈日曝晒的头晕目眩。
如此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舟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了大黄。
他四下望了望,终究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大黄被车撞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同期的证实,怕是一只和大黄长得极为相似的土狗闯进了基地,让自己误以为是了。
这么想着,一舟转身向宿舍走去,可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见那天大黄蹲坐的地方正安静躺着一颗红色的皮球。
咦?一舟心中奇怪,不自觉地走向了皮球,他先是左右回望了一番,确定不见大黄之后将信将疑地捡起了皮球。
皮球入手,还是那个熟悉的质感,球面上大黄的咬痕依然清晰可辨,一舟突然有些不死心,他咬起自己右手小拇指的第一个关节,猛吸一口气,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哨声穿透林木,在空旷的操场上来回激荡,复又远远地传了开去。
一,二,三,四......六十。
一舟在心里默数,可就算他数满了六十个数,操场上仍然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大黄终究是不在了吧,若是还在,不等自己数到十,它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一舟再一次环顾四周,然后摇了摇头,默默将皮球塞入口袋走回了宿舍。
......
中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欢快地飞驰着,坐在窗边的一舟望着窗外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后背有些发潮。
司机的年纪就像这辆客车的年头,成熟而可靠,这条路他已经不知道开了成百上千遍,因此纵使山高路险,在他轮下依然是如履平地。车上的乘客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不亦乐乎,只有陌生的一舟自己,战战兢兢,不敢大意。
此时的一舟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黝黑的皮肤有了对比,终于有了些许明亮。部队是有规定的,外出时必须着便装,一来出行便利,二来行踪隐蔽,对此一舟当然乐得自在,不然真要穿着军装板板正正地坐完这一个半小时车程,累都得累死。
他的座位选在了车尾最靠左的位置,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想图个清净,但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大叔已然鼾声如雷,对时刻担心自己会连同这一车乘客跌落深渊的一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小心的将大叔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额头挪到了另一边,然后尝试着将视线投向远方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林木,但一阵交谈不由自主地飘进了一舟的耳朵。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咱们西丰州出了一伙劫匪,专门在山路上劫掠来往的车辆,已经有十多辆车着了道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呢!这事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说来也奇怪啊,他们这都作案十多起了,公安怎么就一直抓不到人呢?”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我在州公安局警令部打扫卫生的阿姨的侄子的邻居说啊,这伙人可贼精着呢!他们作案从来没有规律,而且还总能未卜先知,只要公安一设卡,他们就消失,公安一走,他们就出现,你说有多神吧!”
“真的假的,还未卜先知,这也太邪乎了?”
“那我能骗你嘛?!我跟你说啊,啊!!!”
二人话没说完,一阵巨大的惯性将车内所有的乘客狠狠砸向了前排的椅背,剧痛还没有来得及让大家痛呼出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便刺入了众人的耳膜。
“吱!!!”
“干什么呢!司机你疯了吗?”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群情瞬间激愤起来,大家纷纷附和,痛斥起司机的冒失起来。
“就是啊!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能急刹车呢!”
“车里还有老人孩子,这有多危险啊!你知道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司机骂的是哑口无言,但只有一舟看见了司机额上不断滚落的豆大汗珠。一舟还看见,任凭乘客如何责难,司机始终没有回头,他粗壮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滚动着,不停吞咽着口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不会那么巧吧?一舟回想着刚才那两位乘客的谈话,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将身子探出窗外想看个究竟,发现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横在了路中心,好像还有几个人站在了中巴车前,就在一舟想把对方的样貌看个仔细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劫匪!!!”
随着更多的尖叫响起,车里的乘客瞬间乱做了一团,大家你争我抢,将自己的行李紧紧抱在了自己的胸前,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离开这辆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