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所谓的主人,听上去颇为神秘。
容小双心中一直存疑,搬到锡城不过半年多,酒坊开起来也只有几月,虽然生意红火,广结人脉,但往来都是买酒的客人。
面前这几人,从未在酒坊买过酒,却出手相帮,背后授意之人,只怕另谋着心思。
她急于解开这个谜团,若真是好心人,肯定得好好答谢,若是别有用心,去一趟,也好做些防备。
“既如此,还欠着你家主人一声谢意,该当面去说的,随你们同去便是。”
容小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去,竟搅得心中巨浪滔天。
进了城,跟着几人东拐西拐,穿过好几条背巷,才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
漆黑紧闭的大门,让容小双很不舒服,莫名想到上次来的良醒署李大人,那人暗怀筹谋,约人见面都慎之又慎,今日这个所谓的“主人”,感觉更神秘几分。
一人上前去敲门,声音不大,每一下却像敲在容小双心上,如同鼓槌铮然。
幽深院落,寂静无声。
终于见到了那个神秘人,在那人转身的一瞬,容小双差点儿失去所有理智。
她的竹筐,进来时被放在门口,这会儿两手垂在裙摆,不由自主的用力攒紧,衣衫印上道道皱褶。
前世仇敌,今生却当了一回恩人。
老天当真无眼吗,为何要兜兜转转,轮回中做了这样的安排。
徐英贤不知前世之事,倒是满面的谦和有礼,一如曾经,就是用了这样一副脸孔,哄得圣心倚重,哄得前世的容小双倾心交付,终落个凄凉收场。
容小双不知暗使了多大的力气,直噎得自己呼吸都要不畅,才将怒火勉强压下,但对着徐英贤,也没好脸色。
“上次多谢相帮,如果再无别的事,我酒坊还有事要忙,不便久留。”
徐英贤愣住,恍惚间觉得这女子气度不凡,眉宇间却寒霜凝满。
他往前走了走,容小双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容老板,似乎并无感恩之心啊。”
徐英贤皱了下眉,徐家在京城颇有名望,达官贵人都要高看两眼,未料到,这偏僻小城的酿酒丫头,这般没有礼数。
容小双心中冷笑,感恩?眼下只恨手无利刃,没有一刀劈过去,都不错了。
“看这位公子的面相穿着,是大地方来的吧,我斗胆猜一猜,可是京城?”
徐英贤微微惊愕于容小双的洞察力,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装出一副不沾铜臭气的假象,嘴角漾上一抹笑意,打算与容小双慢慢攀谈,直到将话说明。
“容老板果真好眼力,徐某的确是京城而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徐英贤自付态度不错,又帮过容小双,再加上京中之人身份的加持,对方总能心领神会,给些脸面的。
可话越说开,容小双脸上寒意越深,直接回了一句:“京城徐家,皇商贵胄,若是来锡城为贡品而忙,徐公子忙你的便好,若是为了容家的酒,对不住了,小地方的酒水粗粝,入不得您的口中,更入不了京城,徐公子不要再枉费心思了,帮我的,我已经谢过,就此告辞,不耽误你办正事。”
徐家手下不乐意了,这容小双如此狂妄,呼喝一声,挡住她的去路。
“怎么,徐公子还要强押下我不成,帮人变作害人,所谓皇商,就这个水准。”
容小双冷笑出声,斜睨看过去,对这几个拦路的“走狗”,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少爷,这女人不识抬举,不能就这么……”
“放她走!”
徐英贤下了令。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容小双都微微惊诧,但眼下哪管许多,这屋子,这人,都让她不舒服到极致,若是再待下去,保不准火气再起,旧仇新恨一并寻主,要与徐英贤怒说分明。
容小双提着草药筐,一路没停,直到跑回酒坊,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六子听她喘的厉害,急忙倒了杯茶过来。
“老板,你不会被狗追了吧。”
后脑勺被人一弹,小六子疼的“哎哟”一声,转过头去,苦笑着:“柳公子,你要护着老板,也不用这么使劲吧,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柳方之偏不放过他,顺势再戳一下脑门:“锡城大街何曾见过野狗,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没瞧见柜台都落了灰,赶紧擦擦去,当心月底扣工钱。”
小六子吐吐舌头,去忙活了。
柳方之坐在容小双对面,看见她不喝茶,手却捏的极紧,指节都泛白,不知与谁生了这么大的气。
“真有狗追?还是村子那几只?”
他知道容小双今天回村去收药材,只当是又遇到容三婶和长舌妇几人,话不投机置了气。
容小双不抬头,不饮茶,眸间幽邃,声音不大,却透着狠厉。
“是狗,会咬人的狗,我若不防着,只怕已是遍体鳞伤。”
容三婶何时有这么大的能耐,她一向都是容小双的手下败将啊。
柳方之想不明白,还欲关心几句,容小双却不肯多说,知道她心情不好,只得作罢,寻思着日后有机会再问。
那处院落,徐英贤冷脸坐着,屋内一片狼藉,茶杯茶盏碎了满地。
容小双凛然走后,他还是没忍住,向来没受过这种冷遇,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手下见主子气成这样,上前献媚。
“少爷,要不我们今天夜里跑一趟,给那容小双一点教训。”
“蠢货,这是在锡城,你以为是京中,是想害徐家名声不保,丢脸在此吗?”
徐英贤一通怒斥,直骂的手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等到火气终于撒完,平静几分,徐英贤拿出纸笔,写下书信一封。
“给容家找茬,哪儿用的着我亲自动手,去,将此书信暗中交与锡城城主,让他仔细看过,给我答复。”
“是!”
手下不敢怠慢,急忙去办。
一封密信交到城主手中,寂静无人处,他展信细读,只觉得心跳加快,信也烫手。
徐家在京中的势力,自然不容小觑,如今徐三少在心中吩咐城主,让他设法谋得容家酒方子,若能得手,便会利用京中的人脉,助城主平步青云。
升官发财谁人不想,城主已在锡城多年,早就厌倦了这小小的地方官职,筹谋着各种机会,想向上爬一爬,可总是时运不济,苦无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