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丫头,真这么决定了,要不,还是与你爹娘再好好商量商量,人都说故土不离,这里虽然不是咱们旧时村落,但总归算个落叶归根的地方。”
村长不忍容二年家的宅子就这么被改了,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宅子没了,就和良村少了些根脉相系。
容小双微微一叹,反过来劝慰村长:“您心里惦记的,我何尝没想过,只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屋子空着终是浪费,若是能让孩子们有个读书的地方,就算是给我家积了福荫,将来兴许会有福报呢。”
她能想开,村长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只恨自己没什么本事,将乡亲们带来这里,却给不了他们一个安稳生活。
柳如笙帮了忙,在锡城寻了个有些名望的教书先生,银子是容小双出的,却不想让柳监军说出去。
“双丫头,这次,我却不想依着你。”
柳如笙断然拒绝。
“你数次相帮,一片好心却不被他们理解,既然如此,又何必躲着做好事呢,都是越国的百姓,锡城的人知道感恩,良村难道都是睁眼瞎,总有些明事理的,你要做的,就是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告诉他们,自个儿吃苦下力赚下的银子,干干净净,因为不忘故土亲恩,所以建了学堂,请了先生,人性本善,那些有良知的,自会明白,就是要靠他们的知恩图报,压住那几个长舌头的。”
小人不会总得逞,人间总有善念存。
柳如笙在边界多年,见惯了流民草寇,这个念头,却始终未丢弃。
一番话,说的容小双眼眶微湿。
很多人都说她是个倔丫头,有人厌她油盐不进,有人叹她过于执拗,却无人知道,这不过如刺猬一般的尖刺,是从前世到今生,在那些风雨磨砺中的自我保护。
“柳监军,我从小在良村长大,记忆中总是有过温暖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父老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躲一辈子去,屋子改好,只需两三日,到时候,我陪着教书先生过去,与大伙儿说分明,我又管不住那许多张嘴,随他们吧。”
容小双心思转的极快,粲然一笑,柳如笙放心不少。
越国宫中。
御花园处处透着春寒,花未开,草未绿,萧瑟之意,仍未散去。
信和帝批完折子,贴身服侍的太监送来了参茶,他看一眼,兴味索然。
“身上觉得寒凉,喝参茶却不管用,朕有些想秋宴时喝到的松岑了,传朕旨意,宣良醒署官员进宫。”
听到皇上宣召,李大人既忧又喜,都说君心难测,不知此行是福是祸。
躬身立着,听见信和帝开口就说松岑酒,李大人额间冷汗直冒。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这几月圣上没提,他一直是惶恐难安中度过,这一天躲也躲不过,还是来了。
“李大人,秋宴时,朕就与你提过,让良醒署再酿松岑,冬上想着原料难寻,忍着没问,如今过了年,虽寒意未散,但也不是冰天雪地,酿此酒,是不是到时候了。”
信和帝一向宽厚仁和,朝臣不是犯了大错,很少厉声呵斥。
可圣上越是温言细语,李大人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他没胆子影响信和帝的眸光,御花园中明明春寒,身上却渗出一层薄汗,风一吹,浑身哆嗦,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啊,臣犯了大错,还望皇上从轻发落。”
不过是想喝口酒而已,良醒署的人,怎么这么没出息。
“起来回话,这么哭嚎着,让奴才们瞧见笑话,朕又不要你的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
李大人战战兢兢的起身,这下不敢再瞒着了,将松岑酒的来历如实相告。
“皇上,臣是怕您忌讳,想着那良村是个灾星村子,不愿意多提,故而没说,奈何臣实在没本事,探得那松岑的酒方子,所以耽搁这么久,就越发不敢与您详禀了。”
“糊涂啊糊涂!”
信和帝气的大骂,他待朝臣一向宽仁,勤以施政,总盼着朝堂清明无贪腐,面前跪着的,虽然算不得腐,却有贪心一颗。
“你良醒署酿酒乃是本职,即便拿不出佳酿,朕也不会因为一口酒就怪责于你,可你用了别人的东西来迷惑于朕,这般扯谎,是万万不能的,来人,传令下去,良醒署署正为官不廉,降为署丞,今后不得参与酿酒,只管理日常杂事,若再生事,革职查办。”
李大人急忙谢恩,这样的结果,不算太坏,只是日后想在酿酒上动心思贪便宜,那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你先起来回话,朕问你,你说酿出松岑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而且还是容家酒坊的大掌柜。”
李大人不敢再欺瞒,从火烧良村到容家酒坊在锡城站稳脚跟,他所暗查到的,全无疏漏,明禀于信和帝,言语中,倒也没掩饰对容小双酿酒奇思的欣赏。
信和帝来了兴致,过去的良村只酿清酒和屠苏,多少也是沾了那口井水的光,如今村庄被毁,古井被封,竟然还能酿出这样的惊世松岑,且据李大人所言,容小双会酿的,还不止这一种,各种新奇的酒方子层出不穷,就更是奇事一桩了。
“你先退下吧,日后勤勤恳恳,不可再行狡诈暗谋之事,朕今日网开一面,但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是是,臣自当铭记于心。”
李大人擦着汗走了,信和帝却心绪难平。
老太监江公公侍主多年,眼看信和帝的神色变化,心中已猜出几分。
“皇上,恕老奴斗胆问问,可是对那偏北锡城的容家酒坊,满腹疑惑,甚至还想……”
后面的话,江公公没敢说出口,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走”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江公公,跟着朕多年,你愈发像只老狐狸了。”
信和帝大笑,笑过之后,这份心思,反而越来越明朗。
“朕有这想法,不单是为了容家酒,昔日贡酒村突遭火毁,那地方又接壤北疆,让人不得不防着啊。”
边界上这两年并不太平,信和帝始终无法端坐朝堂,虽然暗中已有安排,但近来也没有消息回禀,他当年被立太子之前,也曾上过沙场,对北方蛮夷部族,多少有些了解。
北疆无好山好水,民不聊生,困苦不堪,早就觊觎着越国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