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幕初识到南山中取水,再到旧时良村查案,邻县处置小人,村中智斗胡搅蛮缠的乡邻,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容小双听着柳方之沉稳的声音,温润如春风,这才惊觉,两人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每个画面,都如刀刻在脑海,翻开记忆,便再也挥之不去,直到柳方之最后说的那番话,彻底击的她思绪如浪涌,溃不成军。
“我心中早已有你,只是北疆蛮夷作乱,总免不了有一天要出生入死,那便不敢与你许下幸福的保障,所以,大咧咧的不说破,其实,我憋着也难受呢。”
容小双既想哭,又想笑。
她从柳方之怀中离开,眸光深邃的望着他:“才被你感动的鼻腔泛酸,你非要多说这一句,就不能让人家小女儿情怀一次。”
小女儿情怀?
柳方之不解的看了看容小双,半响,突然反应过来。
对方面颊泛红,亦嗔亦喜,这便是明明白白的将心意表达,缘来早已情根深种,只是今日,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柳方之动容,情不自禁的再拥容小双入怀,一声“双儿”,一声“谢谢”,便是细细密密的两情缱绻,直到容小双轻轻推了推,说是酒坊还忙着,他这才肯将手松开。
“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刚才还是情意绵绵的一张脸,转瞬变的严肃起来,容小双不由得心慌,还以为北疆或是边界上出了什么事儿,急忙问个究竟。
哪知这人经不住夸,转眼就重回嬉皮笑脸。
“我这些日子天天深山里跑着,睡不好吃不好的,监军府的硬板床,实在睡着不舒服,你回酒坊去忙,能不能让我去你家借宿一会儿,好好的补个觉。”
容小双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去我家?补个觉?”
“对,你忙你的,我轻车熟路,知道地方,况且容二叔和容二婶都是良善人,肯定不会撵我出来的,成安也可以帮我说句好话,住客栈吵吵闹闹,监军府床硬人多,你家嘛,清静,就跟我自个儿家里似的,走吧,就这么决定了。”
柳方之毫不避讳的牵起容小双的手,直愣愣的就朝城门口走去,慌的她急忙甩开。
“你要去我家休息可以,但是,请你把手拿开,我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她撅着嘴走在前面,身后人偷偷一笑,死皮赖脸的追了上去。
还真像柳方之说的那样,容二年夫妇对他上门求宿,非但不觉得意外,反而笑脸相迎,尤其是容李氏,又是铺新褥子新被子,又是烧茶熬参汤,说柳方之边界御敌辛苦,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连晚饭都提前安排好了。
“柳公子,你不用太过拘谨,你是双丫头……哦,你是成安的朋友,也是我家的恩人,晚上住这儿都没关系,客栈还要花钱的。”
容李氏喜眉笑眼的盯着柳方之把参汤喝完,端着碗退出房间,掩上房门走到前屋时,笑意还藏不住,惹得容成安忍俊不禁,说娘亲看着柳神捕,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
容李氏白了儿子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别乱说啊,你妹妹的名声要紧。”
可话音刚落,又自顾自的来了一句:“不过嘛,这柳神捕应该是对双丫头有意思的吧,要是这样的人当我的女婿,倒也挺好的。”
这思绪转的够快,真是没谁了。
容二年父子对看一眼,双双摇头。
酒坊里,容小双手底下擦拭着酒坛子,脑中却乱哄哄一片,想到刚才柳方之那番告白,心中甜蜜几重,嘴角不由含笑,但转瞬又忆起那日在宫中,惠灵公主的一番慷慨陈词,这笑,就渐渐淡去,转作惆怅满腹。
“老板,杜老板来了。”
小六子挠挠头,自家老板今个儿极其不对劲,华觞阁的杜老板就在前堂坐着,等着取这个月的新酿,两家合作甚久,往常都是容小双亲自招待的,从选酒到送出门一直陪着,这会儿连唤了几声,眼前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直到杜老板等的着急,亲自走到容小双面前,手在酒坛子上拍了拍,呆怔的人才猛然惊醒。
“哦,杜老板,您过来了,小六子也是的,也不招呼一下,您快请坐,我去给您取酒单子。”
杜老板哈哈大笑,小六子满腹委屈:“老板,酒单子我都给杜老板看过了,他也选好酒了,现在就等着您过目点算呢,我叫了好几遍,您都不理我,只管在这儿发呆。”
容小双的脸微红了一下,嗔怪道:“我在想酒方子,你叫不应我,不会过来给个手势,手指头在我眼跟前晃晃,我不也就灵醒了。”
“我……”
委屈的小六子有些欲哭无泪。
杜老板急忙摆摆手:“容老板,不怨小六子,只怨我太心急,你刚才说在想酒方子,是不是,又有了新点子。”
这本是容小双遮掩心事的搪塞话,可杜老板却上了心,他的华觞阁自从跟容家酒坊合作以来,四季美酒不断,生意蒸蒸日上,每到换季,容小双酿出的新酒,准保先供着华觞阁,眼下已到初夏,花开繁盛,瓜果新上,他等的就是佳酿新坛。
容小双明白杜老板的心思,急忙回了句:“只是想到微末,还未成形,不过您放心,这新出的,头坛肯定是您的,小六子,带杜老板去后院看酒,都是熟客了,你那边一记就行,我有事,回家一趟。”
她冲杜老板见了个礼,抱歉告辞,听容小双说家里有事,杜老板忙催促着她快回去处理,反正都熟门熟路,有伙计帮忙就行。
回家路走的匆忙,柳方之说上门就上门,还不知道爹娘会有什么反应呢,可千万别将二老吓到。
容小双一边懊恼自己的草率,那会儿应该拦住柳方之的,一边忐忑不安的推开家门。
探头望进去,惊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说是要来补觉休息的人,这会儿正跟容二年夫妇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谈笑风生,桌上摆的也丰盛,瓜果糕点快摆满了,香茗袅袅,容小双一嗅便知,这是容二年珍藏的金花茯茶,平日都舍不得喝,今日竟然煮了浓浓一壶。
再看柳方之,倦意全无,品着容二年熬煮的茶汤,往嘴里塞着容李氏递过去的点心,好不惬意。
这人,还真没拿自个儿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