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仍在夏夜,京城的郊外有一座庄园,庄园主搬迁到了别处,却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将此庄园开辟出来,供百姓游玩散心所用。
容小双和柳方之并肩在庄园的小径上走着,晚风吹送着阵阵荷花香气,拂面过去,说不出的惬意。
今夜的月色也格外的柔和,柳方之每走上几步,就忍不住扭头看看容小双。
月光清辉中,他瞧见这丫头的面庞踱上一层淡淡的光彩,神态不似白天那般俏皮,却自有沉稳与淡然。
有时,柳方之恍惚觉得,容小双就像一座宝库,这宝库中藏着许多,都是他之前所未曾经历过的,越国女子倒是见了不少,但遇到容小双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大概就指的是眼前人。
“今夜的月色好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你不知道,我独自守在京城,常常会斟上一壶酒,对着月亮发呆,想着远在锡城的爹娘和弟弟妹妹,想着你,有时候,还真的是太孤寂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两人走到树荫下,此处寂静无人,容小双突然喃喃说出这样一番话,像是给柳方之诉说着离情别绪,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每个字都是心中所想,听得柳方之鼻尖泛酸,眼睛发涩。
四下无人,只有微微的风声,荷花荷叶送过来的清香,让柳方之的神思澄明一些,他心怀激荡,突然有些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容小双的手。
容小双自是吓了一跳,觉得不妥想要挣脱,可那人抓得很紧。
“别躲,双儿,你听我说,我也有好些话一直在腹中,在边界都憋了好几个月了,今日,一定要与你说出来。”
清辉从树影中透出来,恰巧映在柳方之面旁,那灼灼的目光,让容小双脸颊发烫,却又拒绝不得,脑袋懵懵的点了点头。
柳方之没有明说今日大殿求赐婚之事,却告诉容小双,他这一生,只认定她一个,虽然北疆形势暂稳,但仍有蛮夷余孽逃走无踪,柳方之只盼着,日后能将京中的暗谋,和那北疆的动荡全部解决干净。
“到那时,我自然会上殿求着皇上赐婚,我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过门。”
柳方之凛然许下的承诺,让容小双又羞又喜,呆愣半响,不知该如何回应。
瞧她不作声,柳方之有些急了。
“双儿,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认为,我们已经心灵相通,到底愿不愿意,你给我个准话。”
听出他的慌乱,容小双思前想后,心里五味杂陈,却架不住柳方之灼热而急切的眸光,手还被他牢牢抓着,脸颊已经烫得快如同火烧。
“好,我答应,等着你风风光光的迎娶我过门。”
终于开了口,虽然怀着忐忑不安,但这话一出来,容小双的一颗心,刹那沉静了许多。
她自知此生已放不下面前人,为他喜,为他忧,若是离了柳方之,却不知,还会不会再有人能如此走进她心里。
柳方之狂喜万分,盯着容小双,有些不敢相信,再三问询,直把容小双问的面红耳赤,嗔怪不已,这才肯定了容小双的心意,一时间百感交集,先是愣怔了片刻,待回过味儿来,又开始傻乎乎的笑,吓得容小双急忙将手抽出来,去堵他的嘴,生怕被过往的人听见,那不丢死人了。
二人诉说过情意缱绻,趁着月色尚好,就在园中散着心,一直到城门快要关上,柳方之才舍得送容小双回去。
而他自己高兴的一跃而起,竟是从人家房顶上回到府中,整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
京城郊外的燕柳墓园,一座坟旁,立着柳如笙父子。
这是柳夫人安息之地,也是柳如笙难以解开的心结。
他细细地将墓碑擦拭干净,手指停在“柳氏夫人”这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着,只觉得喉头哽咽,话难出口。
当年去北疆之前,柳夫人就已经生病,大夫说这病棘手,不容易治好,那时的柳方之尚且年少,哭着求爹不要去边关,可皇命难违,再加上柳如笙一生戎马疆场,他惦记着边界上的百姓,惦记着越国江山的稳固,咬了咬牙,还是辞别妻儿,毅然决然的策马而去。
当时总想着,去上一两个月就可以返回京城,到那时,再好好陪着夫人,哪知道北疆的形势并不安稳,信和帝又暗中定下那计策,一拖两拖,待到柳如笙去锡城做监军时,柳夫人已经是沉疴入体,再难回天。
不过数日,噩耗便传到锡城,柳如笙还清楚的记得,收到京中书信的那个晚上,他整个人都呆了,整整一晚,在房中走来走去,怅然若失,心头绞着疼痛,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到最后,走出房门,冲着京城的方向扑通就跪下,连着磕了数个头,直磕的脑袋上都冒出血来,仍难解心头那股痛楚。
从那之后,父子二人便生了心结,而柳如笙自己,也落下个心痛的毛病。
守着北疆时,夜夜都梦回京城,总是梦见临别之时,夫人那双明明不舍,却含着淡淡笑意的双眸。
柳如笙知道,她是不愿意成为自己的负累,才会强颜欢笑,可这一别离,往后余生,自己却要在思念和懊悔中度过了,这番痛楚,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淡,但却不会消失,总藏在心房一隅。
柳方之瞧见父亲这个模样,那些怨恨早已烟消云散,此次若是不入北疆,他或许永远不会明白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可数次的疆场拼杀,他在御敌之后,就明白了许多,舍小家为国为民,这其中孰轻孰重,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唯独能做到的,就是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爹,你今日总算回来了,娘肯定泉下有知,这会儿高兴的很呢。”
柳方之将父亲扶起,告诉他说,自己多年的心结都能解开,母亲对其一直都情深意重,又怎会怪责于他,往后岁月,还望父亲振作起来,只有如此,才不负了母亲的这份深情。
父子二人在柳夫人目前执手相望,彼此都理解更多。
容小双知道柳方之今日要去墓园祭拜柳夫人,也知道柳如笙父子因为柳夫人之事,生出隔阂多年,虽然他们经过此次北疆并肩抗敌,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安,这会儿人在铺中呆坐着,思绪飘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