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朕说了实话，朕也就不再瞒你，当日大军得胜回朝，朕欲论功行赏，未曾想到，柳方之柳将军，开口要的封赏，便是求朕赐婚于你们。”
信和帝将柳方之殿上所为说了出来，容小双只觉得耳朵嗡嗡乱响，本来还清清楚楚的脑袋，被震的发懵。
君王面前不能失仪，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指尖狠狠捏着，捏得掌心都快出血，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这事，柳方之只字未提，今日信和帝又私下召见，容小双已经猜到，殿上求赐婚是被拒了，可却不知，眼前这一番问询试探，又是何意。
瞧见容小双微微发白的脸色，信和帝有些于心不忍，这姑娘聪慧机敏，话说到这份上，定然已猜到七八成，她强忍着装作无事，心底指不定是怎样的浪涌云翻呢。
“罢了，朕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咱们也别有所顾忌，该说的，利用今天这个机会，一次说个清楚明白，无论你与征北将军这婚事能不能成，朕也不想做个大恶人。”
信和帝嘴角微微扬起，换上和颜悦色，生怕容小双心结难抒，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他将一国之君的顾虑，为人父的不忍一一道明，足足絮叨了快一个时辰，有几句话，都是反复在说的，比如“从前只觉得惠灵那孩子心无城府，如今想想，女儿家大了，便有了心思”，又比如“柳如笙柳将军戍边多年，顾了国之大义，舍了小家亲情，他是越国江山稳固的最大功臣”。
言语中，还不吝对柳方之的欣赏，说他年轻有为，堪称朝廷的栋梁，以后必然前途无限。
说者，带着帝王的骄傲，却在无形中，戳到容小双心窝一刀，这反反复复的念叨，似乎都在提醒着一个毋庸辩驳的事实，那便是，柳方之和容小双，的确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婚配。
在惠灵公主面前，容小双尚保有一分自尊，那是与皇室贵气不同的傲骨，如同旧时良村后山上挺立的青松，雨雪中岿然不动，以不变，笑看天地间风云变色。
眼前却是越国最位高权重的人，是一统万里江山，得万民仰视的君王，在信和帝面前，容小双的傲骨只能收起来，不低头，不仅仅是给自己招惹麻烦，还会牵连更多的人，她冒不起这个险。
可真能放下吗？
从山林间携手并行，取水酿酒，到锡城斗势力亲戚，同心同力不断发展壮大酒坊，再到边关京城两相思，那日月下的允诺，言犹在耳，柳方之铮然而又温润的声音，便是心房一隅，最沉稳的岁月静好。
这些，容小双根本舍不得。
信和帝没有强逼着她开口，说完想说的，便坐着喝茶，一盏茶细细品着，眼眸时不时的瞟向容小双一眼。
他不愿意以国君之权势，让百姓臣服，这是他的为君之道，脑中辗转着想一想，他反倒觉得，自己一番话，看似是为女儿，实则带着隐隐的期盼，想看看面前这个越国奇女子，能不能用智慧去说服他。
两人对坐无言，一个暗中观察，一个百感交集，脑中反复纠结。
当舍不得的那些画面，一一闪过脑海时，容小双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信和帝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这女子的眼眸已闪现出晶亮有光，该来的，终归会来。
“皇上恕罪，民女有些话，还是想说出来。”
容小双站的笔直，双手交握在身前，语气不急不缓。
信和帝顿了一下，放下茶盏，还是惯常的淡然笑意，温和言道：“心中所想，尽吐真言，朕从来都喜欢讲真话的人，你愿如实相告，又何罪之有呢，只管说。”
听到这番回应，容小双略松了口气，或许，情况没她想象的那么糟。
“禀皇上，民女自知，柳方之柳将军是越国难得的良才，其父镇北将军，更是国之栋梁，民女出身于边界荒村，打小未见世面，不谙人情，种种变故之下，才有机缘走到今天这一步，佳酿虽美，贡酒虽然名头叫的响亮，与柳将军那样的家世相比，终是差着一截……”
“哎，不是，朕不是这个意思，你一个年轻女子，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相当不易了，越国百姓中，没有几个能比的上你。”
信和帝打断容小双的话，让她不要妄自菲薄。
“不，皇上，请允许民女将话说完。”
容小双眸间凛然的光，让信和帝无法忽视，只得挥挥手，示意她继续。
“柳将军父子为朝廷尽忠，杀退北疆蛮夷，那是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百姓，民女如今承蒙皇上圣恩，却担着这虚名，为国为民，无论何人，只要有一颗心，皆可为之，今日，就斗胆恳请皇上，能够封我容家为越国皇商，让民女可以用这一双酿酒的手，传醇香通达四海，架通诸国通商往来，充盈越国国库，为国为民，做些贡献。”
信和帝大大的震撼了。
他本以为，这女子的聪慧，只是帮她自己争取到心中所想，譬如借助容家贡酒的名声，力证与柳方之的婚事，不存在门第之说，万没料到，容小双开口，便是这么大一个格局，这等魄力，就是早朝大殿上站着的众臣，也没几个人敢如此相求。
皇商，不是人人可以担之。
如今的徐家，历经三代，才将皇商之位稳稳坐住，即便是徐英贤那样的人才，都不敢说出靠通商充盈国库这样的话。
如同当初在锡城时一样，容小双再次用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征服了信和帝。
君王忍不住朗声大笑。
“好一个聪慧的双丫头，好一个有大智慧的贡酒娘子，用这样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身家地位，偏偏，朕还拒绝不得。”
容小双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本来还忐忑着，这会儿听见信和帝所说，自是惊喜万分，急忙跪下谢恩。
信和帝唤进来江公公，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说：“朕马上拟旨，你随着这丫头出宫一趟，先行打点，今日，御封皇商的圣旨便要传下，往后，我越国便多了个会酿传世美酒的皇商容家。”
江公公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皇商容家？不是徐家吗？
他满脸的困惑，信和帝看见了直摇头：“平日说你是老狐狸一只，你还不承认，这会儿看来，朕还真是高估你了，老家伙，脑袋迟钝了，连朕的话，都听不明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