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到了地方,容小双脚底下虚飘的,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大口喘着粗气,正欲跟柳方之理论一番,眼眸不经意扫过四周,却猛然愣住。
原来,已到了半山腰,那棵万年松,不再像刚才一般遥不可及。
“居然这么快,太好了,再走走,晌午之前,肯定能到那棵树跟前。”
山上空气清鲜,微风不燥,山顶积雪的凉意,随着风隐隐传来。
容小双心境变得爽利,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脚软头晕了,想骂柳方之的话也收了回去,一把拽着这人的胳膊,就欲往上冲。
“别急,等等。”
柳方之去脚底生根,动也不动,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沿着小路一直望到山顶。
刚才望见的那队人马,难道会遁地不成,亦或是,这山上还有别的路,怎么半个人影都不见。
容小双见他原地呆怔,有些发急。
“喂,你到底走不走啊,不是说好了,咱们要去采松脂,取雪水的吗,上面的路越来越难行,不抓紧时间,赶天黑都到不了,快走快走,别磨磨唧唧的了。”
边说,边拽着柳方之的衣袖,攒足了力气,将人往前拽。
柳方之细看分明,的确没有其他人影,又被容小双拽得身子摇晃。
“轻着点儿,我这衣料不便宜。”
他笑意藏在嘴角,轻轻一拨,容小双的手就被推到一旁,气得这姑娘愤愤跺脚,嚷嚷着柳方之半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发现啊,同你这人就不能一起出现在山林里,从来都不会让人好好走路,非要挟持着天上‘飞’来‘飞’去,飞的我五脏六腑都要打个颠倒,这会儿让你快点儿,就使劲儿推人,万一我摔在地上,哪块儿摔出毛病来,你赔的起吗?”
挟持?飞?
柳方之听着容小双的嚷嚷,只觉得耳朵一阵嗡嗡乱响,太阳穴隐隐作痛。
用词一定要这么新鲜,而且不讲理吗?
女人不好对付,尤其是这种涉世未深的利嘴小姑娘,柳方之更是惹不起。
“得得得,打住,你再说下去,保不准我听的心烦,自个儿飞回去,留下你一个往雪山顶爬去。”
柳方之拱拱手,求容小双先闭嘴。
“我那么做,不就是为了快些吗,别看离山顶已经不远,可若是要靠两条腿走上去,就你这走路的速度,估计天黑都到不了。”
容小双气鼓鼓的望着他:“那你还不快走,若是耽搁了我取原料,当心我一脚把你踹……喂喂,柳方之,你干吗,松手啊,放开我,不要啊,我不要飞啦。”
山间响彻容小双的哀嚎,柳方之嫌她聒噪,而且脚程太慢,山路不好走,还是树上“飞”,来的更痛快些。
容小双又经历了一次五脏六腑颠倒之旅,想骂柳方之都没了力气。
锡城郊外,新良村。
容小双回了故土去取酿酒原料,托小六子往家里捎了书信,给爹娘说个明白。
容二年虽然为女儿担着心,可一想到还在老三家“做客”的容大年,就觉得还不如让孩子去忙活酒坊的事,免得蹚进浑水,再惹争端。
“她爹,你觉得她大伯真能沉住气,这都来了几天了,到现在还没上咱们家,该不会干等着双丫头回来,就要过来算账吧。”
容李氏胸口堵得慌,一边为女儿忧着心,一边操心容大年来找茬。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有理的碰见那不讲理的,长几张嘴都没用。
人还真是经不住念叨,容李氏话音刚落,就听见小山小丫俩孩子的大呼小叫。
“爹爹,娘亲,咱家来客人了,他说是什么大伯。”
容大年入赘别村时,他俩还小,根本不记事,对这个大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当容大年喜眉笑眼的冲着俩孩子介绍自个儿的时候,小山小丫完全一脸懵。
容李氏听见容大年虚伪的笑声,心底感慨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不管怎么说,血脉亲缘的关系总在,夫妇两个还是笑脸相迎,客套寒暄了一番,算是将几年未见的兄弟情叙了叙。
“老二啊,真是好几年不见,感觉都生分了,这俩孩子,我记得我刚娶妻那会儿,不过才丁点儿大,一晃眼的工夫,就撒丫子满村乱跑了,啧啧啧,他们再长长,咱们就都老了啊。”
容大年到底多吃了几年饭,比容小年会来事,场面话说的句句诚恳,“娶妻”二字,又将自个儿最烦心的上门女婿身份给藏着了。
兄弟多年不见,容二年自然也是欣喜重重,渐渐放松下来,与容大年从幼时事一直聊到良村遭祸。
他是满腹兄弟情,容李氏却看的通透。
别看容大年嘴上热络,可一双贼眼余光,却时不时的在屋子里瞟来瞟去。
而且,这人在真实目的未显山露水之前,铺垫做的极好,舍了小本,给小山小丫一人包了个小红纸包,说是见面礼,估摸也就轻飘飘的几文钱,却哄得俩孩子欢天喜地,瞬间就跟这位大伯熟稔了,容二年也是乐在其中,笑眯眯的看着小山小丫在容大年身边玩闹。
整个屋子里,就容李氏一人脑中澄明。
她叫过小山小丫,叮嘱了几句:“你俩别闹腾大伯了,娘给你们些铜板,去隔壁婶子家买些青菜辣椒过来,若有鸡蛋,也买上一些,娘要准备做饭了。”
快到晌午过来,再怎么说,一顿饭总要管的。
容小双家没种下地,平日米粮都是从城里捎回来,一家子都是善心人,惦念着隔壁婶子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所以时不时买些她家地里的鲜蔬,算是变着法儿的贴补点儿。
容李氏就是顺嘴一说,本也习惯,却不经意间,让容大年拿住话柄。
“老二家的,怎么,你们自己连菜都不种了,这么总使钱去买,花销不少吧。”
言外之意,就是说容二年家银子挺多的。
话里深藏,容二年不明白,容李氏却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切到正题上了,这顿饭,只怕没那么好下咽吧。
“她大伯却误会了,我们也都是凭本事赚些钱,毕竟这一家大小都要养活,尤其是两个小的,别看现在疯跑着,到了秋上,就要去学堂的,所以钱也得省着花,隔壁她婶子种的菜新鲜,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我家双丫头心软,让我们这么做,也是间接的帮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