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双取出罐子时,不好意思的伸了伸舌头。
这包袱里准备的充足,连取雪水引子的黑泥罐子都装着,虽然只需要一小坛,可也够沉的,在山下“飞”之前,她还担心着柳方之又带着她,又要背着包袱,实在是吃力的紧,没想到,人家步履轻盈,还能连人带东西,一起背着上到如此高的山顶。
“姓柳的,你本事挺大的嘛。”
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容小双也就忘了一路上来的不易,搬出黑泥罐子时,这句夸奖是由衷的。
那棵万年松,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
“快点儿,近黄昏时太冷,雪冻结实了,可就取也取不走了,搞不好,还得在山上耽搁一晚,我有斗篷,也挡不住这些寒风,你就更不用说了,明知道来雪山顶,还穿的这么单薄,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别怪我啊。”
容小双念叨着,往前快走几步,到了万年松前。
树干树枝上都是雪,她却不取那些,反而绕着树身连转了好几圈,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柳方之疑惑不解,也不敢上前去打扰,就抱臂望着她。
印象中,京城那些小姑娘,冬日里偶尔上街一趟,穿的都是粉色,看着娇娇弱弱的,容小双却完全不同,红艳的斗篷炽烈如火,被山顶的风吹起,显得飒飒生姿,和周围一片白茫茫相映成景。
他看的呆怔片刻,直到容小双欢快的大喊一声:“哈,找到了,就是这些。”
柳方之回过神来,急忙奔过去,想看看容小双发现了什么宝贝。
等到看清,却生疑惑。
树下的雪沾着泥土,又没树上的纯净,为何非要取这里的。
大概是知道柳方之会有疑问,不待他开口,容小双先开口解释道:“别看这些雪中有些泥搅和在里面,可你仔细看看,还有累年落下的松针松果呢,日子一久,这些再经过雪水的浸润,就跟地里上的肥料一般,要的,就是这样的雪水,懂了吗?”
柳方之听的云里雾里,直叹容小双的法子新奇。
“听,是听不懂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是个粗人,只知道酒好喝。”
容小双抿嘴一笑,这人才不粗糙呢,没写细致劲儿,哪儿能当的了神捕。
“我刚不是都夸了,你这人本事挺大的,这趟跑着也不容易,等松岑酿下,给你和柳监军留一坛。呶,那个小瓷瓶子帮我取一下。”
通体碧绿的瓷瓶精巧玲珑,容小双取出把小刀,在树身上刮了几下,几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瓶中,她又跑到树身的另一侧,如法炮制,拢共采集了多半瓶,就停了手。
“给老松树留些好东西吧,你个头高,帮我再折下几枝松枝来,我回去有用。”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才算是把要用的东西准备齐当。
下山路上已经覆盖积雪重重,容小双犯难的立着。
来时瓶瓶罐罐,包括她自个儿,都在柳方之背上,雪山路上来不好走,下山更难行,她打小就怕雪地里摔跤。
“怎么不走了,不是嚷嚷着要快点儿下山吗?”
柳方之看出容小双的踌躇,问她为何停住。
两人熟了,容小双有话也不瞒着,声音低低的答道:“我,我怕滑倒,小时候跟哥哥在雪地里玩的时候,被他拽的栽到雪里,打那之后,就怕了……”
柳方之“噗嗤”一笑,这是心里藏了多少年的阴影啊,摔一次怕成这样。
“那我带你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容小双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了,你扶着我慢慢走就行,实在走不过去,你行行好背上一段儿,可千万不能再飞了。”
真是“飞”怕了,柳方之眼角笑意更深,胳膊伸出来,示意容小双将手搭上去。
“走吧,一步步慢着点儿,东西我都背上,你只管看着路就行。”
这么走着,雪地里两个身影,倒有了些共患难的感觉。
容小双取回所需要的东西,松岑酒就有了着落,这会儿心情舒畅许多,小心行着路,还不忘跟柳方之聊上几句,从京城料到锡城,又料到柳监军身上。
“我看柳监军像是个有大本事的,再怎么,也该在京里谋一份差事,怎么跑到锡城这么个小地方,当个小小监军。”
这个困惑一直横亘在容小双心底,今日才有机会问问。
柳方之倒是言简意赅:“在哪儿,不都是为朝廷效命,守护一方百姓的,官大官小,也没什么区别。”
他板着脸,声音冷的跟松上雪似的。
容小双不解的偷瞧了下柳方之的冰山脸,想不明白到底哪句话说的不大合适,又或者,这父子两个之间有些什么心结?
瞎想也没用,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容小双决定转个话头。
“我还想问问你,上山前说什么跟我家抢生意,我怎么听不懂呢?”
她这么一问,柳方之才想起那队神秘的人马,光顾着护着容小双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回身望望,半个人影全无。
兴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柳方之正欲跟容小双说个明白,忽然察觉出身旁这人的不对劲,刚才还在闲谈嬉笑的姑娘,这会儿呼吸急促起来,搭在柳方之胳膊上的指节,也使上了力气,掐的他生疼。
“小老板,你这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容小双的低呼:“那些人,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柳方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那队神秘人马,此刻在两人前方不远处的林间走着,推着辆马车,缓缓前行,看样子,马车上装了不少东西。
落在容小双眼中的,却是那马车帷帐上印的一个“徐”字。
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那梦境中的一切,也不是平白出现的,真的是冤家宿敌来了。
若要是京城徐家的人,容小双大抵能猜出他们的目的。
都是懂酒之人,尤其是那人面兽心的徐英贤,依着前世的记忆,三伏天里,京城良醒署是要酿宫宴用酒的,可良醒署的官员酿酒的本事不行,却总想着靠一坛佳酿平步青云,私下里求助于徐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来这儿不为别的,只怕是为了那极费心力,却惊世传香的醉潭香。
容小双眼眸泛上冷意,徐英贤,这是宿命啊,老天爷的安排,一定要让我揣度到你的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