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块本色白呀,它怎么那么白呀,它怎么那么白呀!”
“我哪儿知道哇!它怎么就那么白?”
“哎!它怎么就那么白?它气死头场雪,不让二路霜呀,它赛过稻满城的精白面,买到你家里就做被里吧!是禁铺又禁盖,禁洗又禁晒,禁拉又禁拽,禁蹬又禁踹!”
“嚯!你这布是有多厚?”
“钢针扎不透,小刀呀,它也割不漏!”
集市上,一家叫做“吉庆余”布庄门口,两个机灵的伙计正站在门口儿,你一句我一句地逗趣吆喝,新奇之极,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驻足观看。两人说到高潮之处,边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哄笑着拍手叫好。
“你这牛皮吹得比你家卖的布还厚!怕是剑仙来了都割不漏吧?”人群中传来一道讥讽声,两个伙计和围观的众人闻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一个穿着满身破旧衣裳的小姑娘。
虽然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破旧,小姑娘却也缝补得整整齐齐。一头乌黑浓密的齐耳短发,把满脸的英气衬托出来,偏偏一双大眼睛翻起白眼儿,做出一股明显是“本姑娘就是来上门找茬儿的”样子来。
两个伙计毕竟都是店里最机灵的好手,见多了世面,即使明显看出来这姑娘是来找茬儿的,也不气恼,更不驱赶,倒是满脸笑盈盈地迎着这位姑娘说道:“这位姑娘,各位乡亲父老!众所周知,我们吉庆余可是这宁淮城方圆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布庄了,是从祖上传了七八辈儿下来的老字号儿!我们家的布不能说是刀枪不入,但料子结实做工细致绝对是一等一的。”
听了伙计的辩白,短发姑娘也不收回自己的白眼儿,反而又换个了方向,继续拿白眼仁儿看人,说道:“结实不结实,空口无凭。我看呐,你们家这布料都不用小刀割,只要轻轻放在上面,它自个儿就得裂开了!”
小姑娘一门儿心思要拆人家的台,就算两个伙计不想与她计较,可围观的这些个观众里边儿总有那些个好事儿喜欢拱火儿的。几个人顺着小姑娘的话哄笑一番,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难堪,搞不好,吉庆余挺大个铺面恐怕明日就要沦为方圆百里的笑柄了。
正当两个伙计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时候,从铺子里一早就在观察着外面热闹场面的老掌柜缓缓从店门走了出来,摆手谢绝了伙计的搀扶,来到小姑娘的面前,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又满脸慈眉善目地说:“没看出来,这位小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呀!”
老掌柜又转向众人,吆喝起来:“我是吉庆余的韩掌柜,难得今天大伙儿捧场,这么热闹!今天呐,我就用我今年的工钱来跟大家打个赌,如何?”
围观的众人一听老掌柜要当众做个赌局,还没等掌柜的细说规则,就全都叫着喊着起哄,纷纷叫好。
老掌柜用手示意众人先安静,让他说清楚规则:“一会儿啊,想要与韩某打赌的父老乡亲,可以在我们吉庆余任意选上一匹料子,你呀,可以用身上随便一样利器放上去,再拿下来。若是我们这料子上边儿哪怕有一丁点儿痕迹留下来,我韩某便自掏腰包送你等人长的布匹!不过,若是不幸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您也捧个场,买下这等人长的布料去,给老人丈夫夫人孩子做件衣裳。各位意下如何啊?”
“好!”众人听了姓韩的老掌柜定下的规则,心里觉得这仿佛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跃跃欲试。
短发姑娘眼睛一转,摆出一副更加欠揍的样子,幽幽地问:“我说韩掌柜的,那要是我这小刀轻轻放将上去,你们的料子就破了,可又是如何?”
韩掌柜被这存心找茬儿的小姑娘气笑了,他大笑着说:“哈哈哈,小姑娘,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不妨这样吧,若是你手中的刀能够把我们吉庆余的料子如此轻松便割破了,我韩某人便自作主张,送你一套你指定的料子做出成衣来。不过……若是小姑娘你输了,便要在我这店里白做一天工,在门口帮这两位伙计端茶送水吆喝吆喝,怎么样?”
小姑娘把头发向后一撩,笑容灿烂:“好!就这么说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喜娃、虎子,去,叫人吧布料搬几匹出来!”
两个伙计回到铺子里,喊了几个其他的小伙计,呼哧呼哧地搬出来五颜六色各种样式的料子十几匹,摆到铺子门前。
韩掌柜视线扫过众人,大声喊道:“愿意与我韩某打赌的乡亲们,请上前来!”
刚刚还纷纷跟着不停起哄的男女老少们,此时一个一个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第一个上来尝试。
“小姑娘,那你第一个来?”韩掌柜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麻烦精,期待着她出糗的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没想到,短发姑娘却胸有成竹似的,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门口摆着的这些布匹,问:“哎,韩掌柜,你这店里最好的料子,都摆在这儿了?”
老掌柜被生生噎了一句,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心想罢了罢了,你还以为真能赢了还是如何,又回头吩咐两个伙计:“去,把里面的雨丝云锦取出来。”
伙计脸色有些惊讶,此时却也不好说什么,否则便要落人话柄,只好转身进屋又抬了一匹布料出来。
这匹料子一看就不是凡物。
前面的料子都是两个人一人一头就抬了出来,随意放在门口。而这匹被称为雨丝云锦的布料,却是四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抱出来的,最后稳稳地放在一个光滑桌面上,放下之前,还不忘了把桌面擦了又擦,好像生怕有一粒灰尘留在上面,污了布料似的。
老掌柜此时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可他口中却故作轻松,对少女说道:“看好了,小姑娘,这雨丝云锦可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上好料子,除了在稻满城和我们宁淮城吉庆余,放眼整个禾国你都找不到第三处有本事卖它。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幸穿上一件用它做成的衣服。”
韩掌柜的言语之中满是骄傲。
而短发姑娘看到这匹布料被搬出来摆在眼前,两只眼睛充满贪婪地都要看得直了,恨不得立马就上手去摸一摸那看起来柔软绝美的布料,不禁幻想出自己身穿雨丝云锦的裙子时的婀娜身影,一时之间收敛不住脸上的笑意。
“咳咳。姑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韩掌柜出声提醒,把短发姑娘的思绪从另一个世界拽了出来。
“嘿嘿嘿,好!就用这个!我就用这个!”
“小姑娘,你可看好了,若是到时候输了买不起,你怕是要在我们店里做一辈子的工了。”一个伙计出声提醒,眼神之中满是怜悯。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还赌不赌了?”短发姑娘没好气地反将一军。
“好!请各位乡亲父老做个见证,我们看这小姑娘到底能不能从韩某这儿穿走一套雨丝云锦!”
一时间,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被唤作喜娃和虎子的两个伙计拉着雨丝云锦的两角,缓缓地卷出几尺来,纯洁雪白的布料展现在眼前,纺织的细密纹路如同丝丝细雨,仿佛内含绝妙的韵律。
众人望向身前站着的短发姑娘,心中满是好奇,不知这位看起来并不傻的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高招。
短发姑娘站在布料前,突然收敛住贪婪的神色,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变化。她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转到身前,刀刃向下悬停在布料上方,对着韩掌柜做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握刀的手猛然松开。
韩掌柜看到姑娘的坏笑,没来由地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一刻,只听“噌”地一声,那柄短刀已经稳稳地嵌进了布庄门口的石板之中寸余。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相信刚刚自己亲眼看见了什么。
少女那柄平平无奇的短刀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是这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使了什么法术?
“好!”
一声叫好打破了久久的宁静,围观的人们才终于缓过神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掌声涌来,淹没了韩掌柜,老人家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怎么办?自己在这布庄行当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总不能抵赖吧?而且就算豁出去自己这张老脸,可这东家的布庄总要继续开,若是传出去,都是乡里乡亲的还不得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韩掌柜只得咬咬牙认栽。
“姑娘,你这柄宝刀究竟是何来历?竟然连脚下的岩石都能轻松刺穿,如入泥土之中。”韩掌柜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堆着笑,开口问道。
短发姑娘轻飘飘收了手中的短刀放在腰后,笑眯眯地看着脸色不太对的韩掌柜,装作很无辜地说:“我就是刚刚在城东头的唐铁匠铺子里随便买的啊,谁知道怎么会这么厉害?”
韩掌柜汗颜,心里暗暗说道:休要诓我,在这宁淮城生活了几十年,谁不知道那个唐铁匠只是个打造锄头耙子的手,怎么可能打的出如此锋利的刀来?
可面上只能是就坡下驴,毕竟以这小姑娘的娇小身材,就算自己赔了件衣服,也用不了多少雨丝云锦的料子:“小姑娘,愿赌服输。你可以任选一个料子,我会让我们铺子里最好的老师傅亲手给你制衣。”
短发姑娘恢复了先前贪婪的眼神,指着破了个洞的雨丝云锦,脸上浮起一丝狡黠,大大咧咧地说:“就这个啦!”
愿赌服输,韩掌柜满脸堆笑,让伙计恭敬领着小姑娘进到铺子里去量尺寸,自己在外面也不想白白浪费这个博眼球的好机会,心思一转,对众人喊道:“各位,方才这位小姑娘已经成功在韩某这里赢得了一套雨丝云锦的名贵衣服。现在赌约对大家依然有效,凡是想参与的,请一个个上前来。”
“我我我!”
“我来!”
“让我来!我先来的!”
围观的众人看到小姑娘轻轻松松地就赢得了自己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时间个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生怕落在后面掌柜的会反悔。更有那些有心人,听信了小姑娘的一番话,赶忙跑去城东的唐铁匠那里高价购买平时根本无人问津的刀剑等物。来晚的刀剑卖光了,不想白跑一趟,只好又买了些农具,一天下来,美得唐铁匠嘴巴都合不拢。
一天的闹剧落幕,,韩掌柜的布庄虽然赔了一件衣服,却也算是和城东的铁匠铺一起赚了个盆满钵满,还得了个好名声。
“走了哦唐大叔,合作愉快!”穿着新裙子的短发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钱袋,笑容灿烂,挥手向不远处一个憨厚的铁匠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