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入大殿之中,还没落座,长老孙耀晖分明看见谷主林炀天颇有意味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心领神会,说道:“两位师兄,我还有些事需要先去处理一下,你们先聊,失陪。”
林炀天和祝焱点了点头,孙耀晖大步先行离去。
谷主林炀天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开口发问:“祝师弟,你在信中说,带这孩子回来是想要让他正式拜入你的座下,作为亲传弟子传他内门弟子的功法。可我方才探查,这孩子体内竟然毫无灵气流转的痕迹……”
祝焱叹了口气,说道:“哎,我又如何不知啊……”
他看了少年一眼,继续说:“只是这孩子命苦,在那稻满城中寄人篱下,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心不安啊!这次带他回来,一是按照礼数确要经过谷主师兄首肯,正式拜师之后方可传授他内门功法,二是给这孩子找一个可靠的背景,不至于往后日日招人觊觎。”
“孩子,你过来。”
林炀天抬手招呼冯雁闻来到自己身前,用手由上而下捏了捏少年的胳膊。
“咦?”
少年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相对于他这般年纪来说,算是中规中矩,可当林炀天摸到少年的手指,不禁让他感到十分惊奇。
冯雁闻从外表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哥,细皮嫩肉的,可他的手掌上面却覆盖着一层粗糙的茧子,明显是长期修习兵刃所留下的痕迹,不可作伪。
祝焱看出谷主林炀天脸上的惊讶神色,只是低头喝茶,不发一言。
“这孩子虽然天资不足,毅力倒是一等一的。”林炀天摇头叹气,很是为冯雁闻惋惜。
“谷主师兄此言差矣!”祝焱放下茶杯,脸色露出得意的神色,“虽然这孩子体内毫无灵气流转,可他在剑法上的天赋,却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此话怎讲?”
“我领他初入修行路上之时,便发现这孩子天生没有天元,无法沟通天地灵气。”祝焱卖了个关子,勾得林炀天凑过身来,聚精会神地听,“但是后来带他偶然在街上看了一位卖艺人舞剑之后,回到家里他竟然拿着一根木棍,能够把那全套剑舞几乎分毫不差地还原出来!”
“这少年竟有这等天赋?”
谷主林炀天的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要知道,不论任何武道之中的招式,哪怕只有三两招的普通长拳,其中所包含的玄妙之处都不是仅凭眼睛看过就能体会到其中深意的。而此时站在这里的,明明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寻常人即使是从会走路开始就浸淫武道,也不可能做到把一整套剑招过目不忘,而且“几乎分毫不差”地还原出来啊!林炀天顿时对眼前的少年不禁刮目相看。
“而那时,他才七岁!”
“什么?!”
即便是十二三岁的此等天才少年,都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纵观整个遗图大陆的历史,都找不出一手之数。七岁!林炀天可以肯定,这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惊世之才!
谷主林炀天的双眼泛出炽热的精光,被祝焱的一番话惊得就快要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师弟的性格,有一说一,从来都不会夸大其词。
林炀天的手激动得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忘忧谷虽然在他执掌的这几十年里发展迅猛,可能够像自己那一辈之中,祝焱这样的天才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曾经的天才祝焱突然回来,竟然为谷中带回了一位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少年。可以预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忘忧谷便不再会仅仅是那个“跻身”于前三的门派,而是有望超越玄青山稳坐第二、甚至比肩十玄山庄的存在了!
“好啊,好啊!祝师弟,那咱们还等什么呀?我这就吩咐下去,明日!明日就为他举行拜师仪式!”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林炀天恨不得马上就办,生怕夜长梦多,出了什么差错。
一向古板的师兄林炀天,此时居然为了一个弟子拜师之事不惜乱了章法,让祝焱看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谷主师兄,此时也不急于一时。我此次前来也算好了日子,如果这些年没什么改变的话,十天之后应该正是五年一度的内门弟子入门试炼的日子,不如也让冯雁闻这孩子一同参加吧,公平公正,也好堵住悠悠众口,免得生出什么是非来。”
“可……”林炀天有些顾虑。
祝焱知道师兄林炀天心中所想,安慰道:“没事,总是在庇护之下的鸟儿,飞不高。”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你这做师父的这几天也好好给雁闻这孩子讲一讲。”
林炀天对着祝焱使了个眼色,让祝焱哭笑不得。
还能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是在暗示自己给冯雁闻这孩子泄露考题吗?
“好了好了,你们远道而来也该累了,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张晓明——”交待得差不多了,林炀天吩咐弟子带祝焱和冯雁闻二人去休息。
“弟子在!师父有何吩咐?”从大殿之外大步走进来一个身材颇为高大魁梧的弟子,说话瓮里瓮气,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甚是憨厚老实。
林炀天终于恢复了仪容威严,吩咐下去:“晓明,去,带你祝焱师叔和这位小师弟找两间最好的客房休息。”
“是!”被唤作张晓明的弟子应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祝师叔、小师弟,请随我来。”
祝焱和冯雁闻对着林炀天微微行礼,说道:“师兄,没什么事的话,祝焱就先告辞了!”
“去吧!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知道去哪儿找我。”林炀天挥了挥袖子,示意二人不必如此拘礼。
祝焱带着冯雁闻,跟在张晓明的身后走出了大殿。
忘忧谷中开得热烈得无忧花,把头顶的天空都映得火红。
四周偶尔有成群结伴的弟子们围在一起,远远看着赤发红袍的老人,低声议论着什么。
“喂!你们看到没,据说那边那个穿红色长袍的人,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几十年前在入门试炼之中拔得头筹,轰动一时的祝焱师叔!”一个男声说道。
“真的吗?真的吗?哇……红色的头发哎!好好看啊……”一个女弟子莫名其妙地发起了花痴。
“杜师姐!你又犯花痴了!”另一个女弟子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她呀,还是第一次对着范师兄之外的人花痴呢!”
这位女弟子口中的范师兄,名叫范镇裕,是禾国户部侍郎范忠全长子。四年前他的父亲范忠全托人让他拜入忘忧谷门下,是近几年所招收的外门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势头正盛。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他会在试炼之众顺利成为谷中的内门弟子。
“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厉害的?我要是有他那般血脉,自然也是那般的天才了!”另一个男声忿忿地说着,眉眼之间满是嫉妒的神色。
“马涛!你呀你,就知道吹牛!还记得离火潭边那一大块黑色的玄铁平台吗?”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声问道。
“记得,怎么了?”那被叫做马涛的男弟子不明所以。
“我听师父说过,那一整块玄铁,是祝师叔当年练功时,以内门功法凭空生出神火,熔炼潭中石头冷却所留下的……”
“什么?!”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众人皆惊,不敢相信。
“是真的。”四人身后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响起。
“范师兄……”几个外门弟子看清来人的面目,不是那个外门弟子中风头正劲的范镇裕又是何人?
犯花痴的杜师姐娇羞着不敢说话,马涛却抢着来到范镇裕面前,摆出让人厌恶的阿谀奉承的架势说道:“既然范师兄都说了,那自然就是真的了!不过,我看祝师叔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他像范师兄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范师兄分出个高下出来。”
马屁虽然拍得生硬,却也让范镇裕的心情莫名地舒畅,十分受用,口中却很有分寸地说:“我范镇裕何德何能。岂敢与忘忧谷千年不遇的天才相比?”
其他几位弟子不敢说话。
范镇裕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跟在祝焱身旁的冯雁闻,默默攥紧了拳头。
几天过去,冯雁闻待在忘忧谷中无事可做,闲来无事只喜欢跑到山谷南边的离火潭,坐在玄铁平台上面,摩挲着手中的半块玉佩,看无数的无忧花开。
山谷之外,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僧拄着黑色竹杖缓缓前行,身边跟着一个普通乡野少年,和一个身穿一袭雪白长裙的短发少女。
“你们快看前面!”穆真远远看见前面的天空竟然如同傍晚的火烧云一般,赶忙激动地喊着鸿无绝和老僧快看。
“哇!好美啊……”少年忍不住赞叹。
老僧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双眼此时也被火烧的天空映得仿佛冒出橙红色的光彩,喃喃道:“终于到了……”
老僧看起来已近风烛残年,脚下缓慢。可这一路上赶路时脚步从来不停,让鸿无绝和穆真无论走得多快都跟不上,叫苦不迭。眼下终于见到了此行的终点,少年招呼着少女竟然跑了起来。
“呵呵……”老僧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忘忧谷的大门口,几名守门的弟子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其中一个弟子到老僧面前,恭敬地施了个礼,开口说道:“这位高僧,这里是忘忧谷。若是您有帖子,我可以为您进去通报一声。若是没有,就请回吧!”
老僧缓缓从怀中摸出一片古铜制成的、不知是什么树的叶子,递给这位忘忧谷的弟子,悠悠开口:“把它拿给你们的谷主,我们就在这里等候。”
忘忧谷弟子接过这片奇怪的古铜树叶,也没多问,转身进去了。
不多时,忘忧谷谷主林炀天阔步走了出来,双手拿着古铜树叶,恭敬地交还给老僧,口中说着:“道生大师,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老僧面色如水,平静地说:“贫僧突然前来谷中拜访,多有叨扰……”
“哪里哪里!您快里边儿请!”
说着,林炀天赶忙把三人迎进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