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夏四海早已经喂饱了马,立在皇宫大门口的一旁等候,军容威严。
见到大将军从宫门之中大步走出,夏四海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问道:“将军,此时这雨正下的盛,是否要在附近避上一避,待到雨停了再返回府上?”
“不必了,我们直接回府,今天还有要事。”鸿鹄没有停下脚步,戴好头盔,径直朝着出云走去。
“是!”
二人先后飞身上马,掉转方向,轻踢马腹,沿着来时的那条街策马返回。
这一场冬雨裹挟着寒风,不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若是在寻常天气,这条赵百万街两侧的商铺摊贩动辄要绵延几百米,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或是前来采买或是随意闲逛的男男女女,偶尔还能遇到街头卖艺的奇特艺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敲锣打鼓声,起哄叫好声,此起彼伏,热闹的不得了。
可是今日,由于这场大雨的缘故,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居然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不过若非是今天这场大雨,鸿鹄二人也没办法骑马走这条平日里堵到水泄不通的近路,非得从牟马巷多绕出两条街,才能绕道马行街回府。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在这条无人的赵百万街之上肆意驰骋,倒也十分畅快。鸿鹄被密集的雨水打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偏过头去俯身前进。
视线所及之处,平日里街道两旁人满为患的客栈、酒楼、茶肆、香烛铺子、典当行、古玩店和杂货铺,今天竟然一个一个全都门窗紧闭,就连那些个纨绔公子和文人雅士最喜欢的清吟小班,也不例外。
大将军抬手示意亲卫停下来。
两匹马在雨中并排站定,鸿鹄与亲卫夏四海交头接耳。
“四海,今天这条街十分古怪。一会儿我们前面从小巷穿出,改走髻儿街,以最快速度回府。离兵营三条街时放第一支响箭。”
亲卫什么都没有问。
一个合格的士兵永远不应该问问题。
一个合格的亲卫永远知道主人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大雨之中,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俯身双手握紧缰绳,猛踢马腹,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两人身侧的茶肆、香铺、古玩店、杂货店四家铺子的门窗忽然爆裂开来,木片纸屑飞溅,从内里冲出来四个黑衣蒙面人!
那冲出的四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落地之后一刻都没有停顿,目标明确,只凭脚力全速追赶二人,动作整齐如一,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武道修行者。精钢刀身闪着凛冽寒光,映出黑衣人布满血丝充盈着杀意的眼睛。
鸿鹄二人手中缰绳用力向右一扯,将马调转方向,拐进一条不知名的小巷,身后四名黑衣人紧追不舍。
骏马在小巷中冒雨疾驰,眼看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二人猛然发现前面不知何时被下了绊马索。
不过这城市之中的小小绊马索对于身经百战的战马伙伴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两人手中微微收紧缰绳,人马合一蓄势待发。胯下骏马心领神会配合默契,高高跃起,飞也似的紧贴着绳索上方轻轻飘过,线条优美,如游龙戏水,划出两道微妙弧度,稳稳落地,随后再次向前窜出!
见眼前猎物并未受到任何阻滞,其中一名矮小精瘦黑衣人伸手入怀,摸出三柄精致飞刀,飞身高高跳起,手臂绷紧犹如弹弓,手腕一抖,飞刀离手向着前面骑马飞驰的二人激射而去!
只听得一道破空声!
其中一柄飞刀紧紧贴着夏四海的左耳飞过,划开一道锋利口子,飘落几滴鲜血。亲卫脑袋向右一偏,双脚猛踢马腹,继续埋头向前冲去。
另外一柄飞刀直直飞向大将军的左腿,却不巧撞在了上下颠簸的剑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激起一片火花。
最后一柄飞刀深深钉入出云的后腿,骏马吃痛,忍不住发出一阵哀伤嘶鸣,一个趔趄,摔得个人仰马翻!
鸿鹄大将军落地顺势翻滚数圈,来不及查看骏马的伤势,站起身来继续死命向前飞跑,同时对着前面骑马那人大声喊道:“不用管我!快去搬救兵!”
那亲卫身形一顿,又继续策马向前冲,催得那匹黝黑骏马不断地从鼻子里急速喷出两道粗壮的白色水汽,如同云雾一般。
身下的战马拼命狂奔,明显体力已经达到极限,实在是不能够再加快一点。
可是主人的命比天大,夏四海心里如何能够不着急?只能够一门心思往前冲,早一点搬到救兵,就能够多一分希望。
数息之后,便进入东四条街,亲卫从怀里掏出一支军制响箭,朝天就射!
小小的竹制响箭带着一阵刺耳声音,拖着一道黄色烟雾直指天空,随后在半空如春雷炸响,散出一团更大的黄云。
只是这雨细密如织,黄色烟雾在呼吸之间就被雨水蚕食殆尽!
夏四海心中更急,大声呼救!
奋力奔跑的鸿鹄大将军由于身穿护甲,又被雨水浸湿,脚步远远不如四个黑衣人轻快,可他依然在全力奔跑。
因为这四个黑衣人明显不是普通刺客,而是修行者!
凭大将军的经验和身手,如果仅仅是面对几个愣头青小兵,以一敌四倒不一定落入下风。可在眼前的情况下,不知道对方是何门何派的修行者,会什么样的武技术法,选择盲目拼命明显是自杀行为。
见情势不妙,鸿鹄猛地踹开路边一座废弃宅院的大门,冲将进去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地形,拖延片刻,等待援兵的到来。
就在这时,第二声刺耳长鸣响起,又一次在空中炸响!
四个黑衣人刺客却已经尾随而至!
几人各自分散开来,隐隐形成掎角之势。
被逼入绝境的大将军守在院内的一座枯井旁边,试图破解对方四人的合围,为援兵的到来争取时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在这大茗皇城之内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朝廷要员?”
黑衣人并未作答,继续向前靠近。
第三支响箭拖着刺耳尾音升空,再一次炸响!
鸿鹄早已取下宝剑,横在身前。
剑鞘金标木口,翠玉护环,镶珠护手,白玉剑首,剑把不知是裹了什么皮革,极尽奢华。
左手把剑鞘朝旁边随意一扔,斜插泥土之中,鸿鹄右手已拔出宝剑。剑身通体赤红,如同烧红的铁剑,又像浸了鲜血,透着一股肃杀气息。
相传这把宝剑乃鸿家先祖偶然所得,名曰“野火”,后来成为鸿家的传家之宝。先帝敕封此剑为“护国剑”,上斩乱国奸佞,下斩祸民妖邪。
鸿鹄双手握紧剑柄,架在胸前,浑身肌肉紧绷如簧,随时准备反击。
四名黑衣刺客距离鸿鹄之间只隔一息的距离,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从沙哑的喉咙挤出一声“上”,其余三人闻声而动,举刀便向眼前这孤身一人砍去!
只差半步,四刀一剑眼看就要战作一团,从天空之中赫然飘然传来一声冷哼,四个黑衣人闻声行动一滞,随后瞬间化作团团灰烬,被雨水击碎,散落一地。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响彻天际:“小小蚍蜉,也敢不自量力。”
如此劫后余生!
听得老者的声音,鸿鹄终于如释重负,执剑抱拳遥对皇宫方向弯腰行礼:“多谢祝先生出手相救。”
“不足挂齿。”那苍老声音未再多言。
“将军……!将军……!”叫喊声由远及近,三个披甲执剑的魁梧汉子和亲卫夏四海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废弃宅院大门口。
四人争先恐后挤进这小小宅院,眼见他们的大将军似乎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又十分疑惑,小心地问:“将军,我们来迟了!那几个黑衣人呢?”
鸿鹄从刚刚的那场疾速追杀中还有点儿没缓过神儿来,抬手指了指地上一片黑色泥泞,没有说话。
“啊?不是黑泥人,是黑衣人,刚刚的刺客去哪儿了?将军,你没事儿吧?”为首的魁梧壮汉一头雾水,仔细询问。
鸿鹄又指了指地上的黑泥:“没错,这四滩黑泥就是他们,那四个黑衣人。”
“啊?就这?”第二个魁梧壮汉也是一头雾水,张大了嘴巴,十分惊讶,问题也是言简意赅。
“对,就这。被远在皇宫的祝老用真火烧成灰了。”大将军满脸无奈,撇了撇嘴。
“哎呀,要是掉进水井里可咋办,这水还能喝嘛!多恶心!”第三个魁梧壮汉似乎有些痛心疾首,拍着大腿有些惋惜。
其余四人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率先赶到的这四个人正是鸿鹄从小收养,并且一手带大的最亲近的四名亲卫:贾云鹤、郭九霄、田龙腾、夏四海。
两队士兵随后一齐赶到。
鸿鹄见危机既然已经解除,这么多人都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处,便留下几个机灵士兵与当值的巡捕协助勘验现场,又派人喊来马政救护料理受伤的战马,其余人挨家挨户上门查验搜捕余党。
四名亲卫簇拥着将军返回令闻街,平安回到戒卫森严的将军府。
几人刚一进门,就听到妇人一连串火急火燎的发问:“鸿郎!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刚才的三声响箭是怎么回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循着这串连珠炮,几人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华贵妇人从厅堂里挪步走出,满脸焦急。
鸿鹄见状赶忙小跑过去,扶住夫人的手,满脸笑容:“哎呀,夫人,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来来来,慢着点儿,我先扶你坐下。”
四名亲卫对眼前这副景象似乎习以为常,默默离开,去各自传达大将军分配的命令。
鸿鹄一番轻描淡写安顿好了夫人,把她送回卧房休息,独自一人回到正厅,把宝剑放好,望着头上高悬的四字匾额怔怔出神。
忠义常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