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闻鸿鹄大将军在回府途中经历了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之后,茗国皇帝龙颜震怒,一连下了四道圣旨,武功城内便开始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全城戒严。
第一道圣旨,责成金吾卫严查本月事发的赵百万街上所有相关店铺的账目和人员流动情况,务必查清黑衣刺客的身份、背后势力和动机。
第二道圣旨,也是下给金吾卫,要求调查宫中和将军府中所有知晓当日大将军行踪的人,找出到底是谁在向外传递情报。
第三道圣旨,左右监门卫即日起直到初一早上,关闭所有入城的城门,除了持有出入文牒的人之外,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
第四道圣旨,为大将军特地在宫中划出了一片临时的办公区域,同时把一直在将军府中待产的文晴和她贴身的侍女接入宫中,与她姐姐皇后文霜作伴,一同安心待产。
然而上上下下大小官员们耗费了数日进行的一番调查,最终得到的结果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以至于这位前些天刚刚龙颜震怒过一次的大茗皇帝在朝堂上再一次大发雷霆,吓得负责督办查案的官员们个个跪地磕头如同小鸡啄米。其他所有在场的人也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任谁也不敢觉得事不关己,生怕被圣人的怒火波及,以至于白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最后的最后,关于这场刺杀行动,各府司汇总分析得到的信息就是,这四名黑衣刺客是大约一周之前先后独自来到武功城,听口音都是来自东北部一个叫做临江县的小小郊县附近,来的时候都作寻常旅人面貌打扮,进城之后便各自安顿在几间客栈里,日常行动也与寻常旅人无异。他们的武道修为都很低微,最高的那个也才刚刚护体三境,功法属于杂门杂派,推测应该只是民间流传的一些练武法门。
然而这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四名黑衣刺客在进行刺杀行动的前一天,曾经先后出入一间名为“红袖添香”的莺花之地。可惜就在刺杀案发生的那天早上,那位相关的女校书就被人发现已经身中奇毒,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至于当天所有店铺关闭门窗的原因,事后各家店铺口径倒是出奇地一致,都说是街上很多人传言当天有大风,上面要求各家店铺统一封闭门窗歇业一天。说的人多了,所有人也就都信了。至于这谣言是谁先传出来的,任谁也说不清楚。
线索到这,就算是完全断了。
不过自此之后,相关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亲自走上前线督办春节前后的安防工作,武功城里的治安竟出奇地好。除了有一间商铺意外走水和邻里之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无任何怪事发生。
很快,日子已临近春节。
春节,即是改岁新元,是两个年历的交替。
新历春节是这片大陆上最隆重的节日。在这一天,各国一同庆贺前人推翻大骊的统治,祭拜天神,祭奠先祖,与亲人团聚,庆祝一年的丰收,祈愿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
从腊月廿四开始,上到官家府邸,下到平民百姓,都开始忙年,城里到处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各家各户也都开始洒扫掸尘,采办年货。
祭灶是廿四这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论贫富贵贱,家家户户都要把灶台打扫干净,更新灶神的画像,摆上糕肉糖果,烧烛焚香。在有些地方,灶神又称财神,供品之中的糖又称作灶糖,是用麦芽糖裹了芝麻做的,意图用来粘住灶神的嘴巴,春节期间返回天上的时候便不能够说这家的坏话,反映了百姓向往美好的生活,希望灶神“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愿望。顽皮的稚童在这天会到邻里家讨要灶糖吃,如果邻居大方的给了孩子们好吃的,就会收到孩子们“送财神爷来喽”的祝福。若是遇上那些吝啬之人,孩子们便会绕着这家宅院大声喊“送火神爷来喽”,诅咒这家走水,气得主人七窍生烟。
到了腊月廿八,除旧布新。顾名思义,就是把家里的旧物更新。没有条件经常洗澡的平民百姓在这一天都要沐浴过后才能更衣,拆换寝具,清洁要用到的锅碗瓢盆,请下旧的已经掉了色的春联年画,待到春节早上再换成新的。
等到春节当天,贴春联也十分讲究。
春联一定要一大早就贴好,不然神仙看这家人懒惰,就不会保佑他们。春联分上下两联,上面的文字要写的对仗工整,两联呼应,洋洋洒洒写上这家人对新一年的美好愿望。在贴的时候,要贴在大门之外,上联以仄尾在右,下联以平尾在左。平民百姓家的春联都用红纸黑字书写,而宫廷之中的春联不用红纸,却是用白纸或白绢书写,蓝边包于外,红条镶于内,更显庄重华贵,气质不凡。
在春节当晚,一大家子男女老幼全部团聚在一起,吃丰盛的年夜饭,整张桌子都摆满了各式菜肴。宫廷和大户人家之中,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自不必说。平民百姓家中终于有机会吃一顿油水,杀了年猪,加上风干或者腌制的蔬菜瓜果,外加一些蒸制的各色糕点,还有必备的年糕,可把小孩子们撑的肚皮滚圆,直说以后要是能天天过春节就好了。
人们在春节这一天讲求“三岁”。一曰守岁,即阖家团圆,一同吃年夜饭,饮酒交谈,彻夜不眠。二曰馈岁,即相互馈赠礼物,给小孩子准备压岁钱。三曰别岁,即酒食相邀,祝贺称颂,展望来年的美好生活。
是夜,整个武功城里爆竹声声,欢笑阵阵,好不热闹。
一夜平安。
到了深更半夜家家户户已经酒足饭饱,疲惫地进入熟睡,守卫的官兵也开始有些困倦。澄黄的月光下,城中几个角落里,一方人马却鬼鬼祟祟,蠢蠢欲动。
而此时的深宫内院却依然一片繁忙景象。
或许是因为春节宫中熙熙攘攘人气太盛,又或许是受了一夜爆竹烟花声音的刺激,两个足月的孕妇竟然真的应了文晴之前的预言,腹中胎儿几乎同时有所动作,想要出来见识一下这片热闹有趣的天地。
这下可把本就连续忙活了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宫廷侍女们累的天旋地转。
皇后寝宫中,两个房间里两位辛苦生产的母亲在撕心裂肺地叫喊,房间外面侍女们快步如飞地来来回回准备热水布草等用具,两个大男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叹气,好像整个宫中没有一个能够在此时轻松闲着的人。
“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哎呀,真是急煞我也!”鸿鹄大将军忍不住率先开口,言语之中透着紧张的心情。
“你别担心。现在我们有经验最丰富的稳婆为她们姐妹两人接生,外面还有老太医亲自煎药供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茗国皇帝语调平静地劝解身旁的兄长,可是自己的一双拳头也是攥得紧紧的,难以掩盖心底里同样的紧张情绪。
“那你说,今天的天气这么冷,她们在里边会不会着凉了?娃儿们一出来会不会受那风寒生病?”
“兄长,你看你,平时带兵打仗不苟言笑像一尊天神,战场之上能让敌人个个闻风丧胆,怎么这一关系到嫂嫂,你的心境就乱成这样了?”茗国皇帝不禁笑道。
鸿鹄正在不停地来回踱步,听到这话脚步一滞,大声反驳道:“你还笑我?你这堂堂一国国君,不也是拳头攥得铁青?”
茗国皇帝被鸿鹄看穿,脸色显得有些尴尬,不置可否。
鸿鹄仿佛没有注意到,又接着说:“我这老来娶妻老来得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不紧张?”
皇帝会心一笑,院子里紧张的情绪似乎略微有些缓和,看着一旁又开始不停来回踱步的大将军,问道:“那你给娃儿取好了名字没有?”
鸿鹄终于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神采,变得眉飞色舞:“前段时间我与文晴谈到过这件事,文晴说可以用家父家母的名字各取一字作为娃儿的名字。”
茗国皇帝略作思量,“那就是……雁闻?”
大将军兴奋地征询皇帝的建议:“怎么样?夜闻鸿雁南渡河,晓望旌旗北临海。鸿雁闻,还不错吧?”
“不错,很有气魄。”
“那你呢,给娃儿取好了名字没有?”
“还没有,我与文霜想等娃儿出生,看看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再取个好名字。”
就在两人谈论给孩子取名的时候,寝宫内传出一连串兴奋的喊声:“生了生了,将军,夫人生了!是个男娃娃!母子平安!”
鸿鹄闻言,瞬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后又瞬间喜笑颜开,高高跳起,再然后一边搓手一边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好!好!好哇!”
茗国皇帝过去握住大将军的双手,祝贺道:“恭喜兄长!我的侄儿以后一定也像他父亲一样,正直勇敢,是个常胜将军!”
皇帝没想到,此时的鸿鹄,面部表情都难以控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个顶天立地的粗糙汉子,此时竟然激动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茗国皇帝,一个劲儿地点头。
就在这时,又一阵叫喊声传来,只是声音里面带着惊慌不安:“不好了!不好了!皇后难产力竭,快要坚持不住了!”